“光,跟我出国吧!”
“?”龚谷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顿,过了一秒又恢复继续的动作。
“和我一起出国,”朱何坐起来,用着琥珀色的眸子,认真地望着龚谷光黑色的眼睛继续说道,“出去肯定能接触到更前卫先进的学术,更适合我们现在发展的环境——和我一起去俄国。”说完,朱何不自觉咽了一口唾液,期待又有些不敢听到这个回答。
龚谷光没说话,笑着摇摇头。只是继续擦掉玻璃杯上的水珠,仿佛拒绝朱何的只是明天你交的作业可以不可以乱写我的名字的玩笑一样,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朱何把腿放下站起来,扔下暖灰色抱枕,急切走到龚谷光面前,“过去之后的环境语言你不用担心,没关系我可以——”朱何着急地眨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面闪烁着此刻昏黄的灯光。
“朱何,”龚谷光打断在橘黄色灯光下长着雀斑的白皮肤男孩,认真地说道,“我只留在这里,哪也不去。”没有过多的语气词,就想这样生硬地结束这个话题。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他现在缺什么,有牵挂,他走不了。
放下这个玻璃杯,继续擦着下一个。
“经济方面你也不用担心的。”他走近,想要看着龚谷光的脸,“你知道的,光,你不用担心什么的,你知道的,有我在。”朱何说着一连串话,中间甚至不敢喘一口气。
龚谷光呼了一口气,放下杯子,倒上温水,递给朱何,嘴唇张了张,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朱何捋上自己前额的碎发,“我找那教授要来两个名额…那我也还留在这。”
“朱何!”别耍小孩子脾气。
“你不去,所以你就要把我推走吗!导师说了出去的人除了我,这里就是你了!把我一个人送到国外去?龚谷光,你都不去——”
朱何低着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赌气地说,“我去了就真的不回来了。”
他还是像第一次看见他那样,在昏暗窄小的巷子里被人揍了,躲在墙角,不敢吱声,也不肯服输,哪怕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
龚谷光缓步走近,抱着他,抚顺朱何有些毛刺的后脑勺。
对于这样的近距离接触,透过夏日的布料,脸上还能感受到龚谷光身上的体温,朱何像个被安抚的婴儿一样。
朱何接受不了最好的两个人的分离,分开了那就什么联系也没有了,或许只有一个月一封信的聊胜于无的联系。那龚谷光以后会怎么办?
他会认识新的朋友,开启新的生活,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朱何脑子一热,伸出两手把龚谷光环抱,紧紧固定在身前,让他的身体最大程度地感受自己全身的炙热,他胡乱地上下贴紧在他身体表面,力气大得就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
龚谷光身体一僵,一时之间大脑甚至无法思考身上这温热的物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身体的自动反应就是两手全力推开。此时面前的朱何已经和平时不一样,龚谷光的力气还是比朱何更大一些,或者说是朱何也手软了。
龚谷光低着嗓子说,“你需要冷静。”一时之间还有点哑,但没人在意。
朱何丝毫不畏怕地看着龚谷光,带着些委屈问道,“不可以吗?为——”
琥珀色的瞳孔和屋顶的白炽灯相呼应,显得眼眶水汪汪的。
“明天我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接着就是久久双方都没开口的沉默。
这句不算狠话,就和平时龚谷光讲的公式一样,语气没什么波澜起伏,但却如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地浇在朱何身上,窗外的风还可以不时吹进来,吹得朱何怦怦直跳的心冷掉了半程,太阳穴的血流一下一下地划过,担心对方都能够听到耳鼓膜自己飞速的心跳。他只觉得左侧胸膛里面跳动着一抽抽的难受,拉扯着四周的肌肉,一齐传来痛楚,无声温热的液体不自觉地划过脸颊。
现在还能干什么?落荒而逃吗?真的,好丢脸。
“还可以再抱一下吗?”朱何强忍住嗓音,嘴角往下拉,就快要哭出来了,他还是颤抖地发问道。
龚谷光没说话,不去看此刻的朱何。
朱何试着张开手臂朝龚谷光抱去。
对方只是往旁边移了一步,不是躲,不是逃。龚谷光甚至没有跟他更多的眼神交流和解释。但其实这些就足以让朱何明白他心里的那份空有的执念,其实早已无疾而终。
拒绝的时候,就不要给任何的希望。龚谷光心想。残忍就残忍吧,这样很快的。
朱何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开门离开的,那天夜里朱何只记得路上很黑,风也刮得很大,大到灌满衣衫,大到几乎把人吹倒,大到他都看不清脚下的沥青路,也记不得他那天究竟是如何走回家,再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鹅绒大床。
但是他睡不着,夜过了好久,听着血液不停一次又一次地划过耳膜,声音简单枯燥,而没有规律。
他想起他刚到中国,母亲工作没多少时间照顾自己,而自己的汉语也还说得不利索,但偏偏这样的毛头小子就是谁也瞧不上,也没什么朋友。只有龚谷光,明明话不多,被人欺负了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拳头一拳头地揍上去,憋着一股劲,但谁也不服输,结果最后双方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朱何觉得龚谷光就像人群中的另一个自己,倔强,聪明,又孤僻。
可是又是这样的人,在晦涩难懂、令人头疼的数学题目面前,拿起粉笔之后,就又会变得闪闪发光。
而且和他相处,却又发现他其实很好看清。他内里是热的,是不含杂质的,是清澈纯粹的。
不能再想这么多了,朱何半梦半醒间这么告诉自己。
第二天还是早早就跟平常一样到龚谷光家楼下叫他下楼,一切都如常,真的就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也没提昨晚的事,两人都一往如前地闲聊着。这让朱何有种错觉,时常会怀疑,那晚究竟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一场梦,也许真的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那年年末,渝州格外地冷,城里甚至还下了罕见的鹅毛大雪,大街上好多人都出来看满眼的大雪。虽然朱何没能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