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玉璇玑的提醒是对的。
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有尽头,神也一样。他们总是希望站到更高的地方来俯视着芸芸众生,让众生对他们顶礼膜拜,武力统治还是精神统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众生明白,神是至高无上的,是他们生来的统治者,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不可颠覆,无可置疑。
若世间有人质疑了,便杀而诛之。而此时此刻,神族已经扫除了妨碍他们登上权力巅峰的最后一个阻碍,神族降于地界,将炉州变成了一个战场,千里的炉州大地,满目疮痍,触目惊心,一道道沟壑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绝望喘着气,这张老人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红斑,细看不是红斑,竟是一堆堆尸体。
这些尸体或是有着五彩的羽毛,或是有着蛇一样的身子、鹰一样的爪,这些尸体不是别的种族的,正是这个世界龙族和凤凰族的。
一向威风凛凛的两族,此刻却如同菜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们的残肢零零碎碎洒满了沙漠,在某些地方堆成一个个小山丘,沙子被血染得红得带黑,血腥气在这里肆无忌惮地游荡,一只巨大的黑羽白爪鸟盘旋在高空,面露贪婪,时不时发出诡异的叫声,那叫声竟像极了人类的笑声。
这白爪鸟飞过这些碎尸,朝战场中心地带而去,在片天空上,围着一圈黑压压的神。宛如巍峨黑山,将里面的空气隔绝。
地面上,躺着一条垂死的龙,只见进气不见出气,身体贴在地面蜷缩着,动弹不得,时不时还咳出两口血。
无数锋利弯钩已经穿透了这龙的肉,白森森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他的龙爪被剁下来扔在不远的地上,龙身下的鲜血已经干涸与地面合二为一,肚子皮开肉绽,被震碎的五脏六腑流了一些出来,五颜六色的,像是一盘散落的水彩调料。
此时的场面,可谓触目惊心,但这龙好像感觉不到似的,眼睛只是一动不动盯着眼前那条断掉的念珠。
那落地面的念珠,细细碎碎散似满天星,有的半埋沙里,有的沾染上鲜血,褐色的珠子有了一抹鲜艳色。
这条龙头顶的神兵神将们面带讥讽,黑压压挡住龙头上的天空,鲜血从他们的兵器上滑落,滴在沙上,很快就干涸,在地面留下一个红色的点,喝饱血的兵器敛去了寒气,散发出或是兴奋,或是傲慢的专属于胜利者的光芒,一如这些戴盔披甲的神兵。
神兵神将皆是戴盔披甲,但唯有一人例外。
队伍最前面的神仙身穿白衣,戴着一副面具,这面具将他的眉眼很好地遮盖,只露出略薄的唇,脑袋后插着一支簪子,簪子是银制的,竹叶仙鹤,一尘不染,使得这位仙气飘飘的神仙显得与周围这群杀气冲天的天兵天将,格格不入,因此格外引人注目,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上的龙筋,龙筋很新鲜,刚从下面这条龙身上活扒下来的,还流着血。
血流了他一手。
始作俑者似乎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居高临下看着垂死的龙,嘴角还勾起笑意。
他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神将反倒先开口了。
“没想到受命女娲伏羲,代为管理我们这个世界的龙族老祖,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一位神将折断了手里的戟,稍微瞄准地面的龙,手一用力扔了出去扎进龙的身体里,龙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叫,那神将似乎觉得这游戏挺好玩,又转身拿过了小兵手里的刀,准备再来一次。
白衣神仙挥手止住身后人的动作,神将略微心生不解,反手将刀扔回身后的小兵手中,问那白衣神:“逍遥神君何意?”
逍遥神君,虽说神职比他们大,也是圣主梵非天的亚父,但是他们做什么,逍遥神君从来就不会过问,更不会管,今天却为了这条龙拦住了自己的动作。
面前的白衣神,抬起手中的龙筋,咬字解释说:“再玩下去这条长虫就死了,咱们总还要留着他当吉祥物彰显天威。”
这话很有道理啊,神将深以为然点点头,见地上的龙,听到“长虫”两个字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正准备下去看看,那龙眼一闭,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过去了,神将面露难色,试探着问逍遥神君:“神君您看,这龙现在的样子还有机会活吗?”
神将想起刚刚的场面都打寒战,把大名鼎鼎的龙族老祖打得半死不活样子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面前这个神界出了名的性情温和的逍遥神君。逍遥神君本来从不插手这些事,此次却偏偏主动请缨剿灭龙凤两族,还一上来就逮着龙祖追着打,又是斩龙足,又是抽龙筋,还直接给龙开膛破肚,全程眼睛都没眨一下,活生生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啥梁子呢。
可是据他所知,逍遥神君别说跟龙祖结梁子,见都没见过几次。
大概是觉得神将的话有道理,逍遥神君低头若有所思,手里的龙筋依旧是鲜血淋淋:“我不会让他死的……想死,没那么容易!”
话音一落,逍遥神君将手里的龙筋往后扔,后面的小兵眼疾手快接住了。
而逍遥神君自己则是飞下地面,几步走到龙眼前,将几颗念珠踩进沙里,抬手扯着龙须将龙脑袋抬离地面,冷冷地说:“龙祖大人,您说是吧?这回落到我手心里,我一定让您舒、舒、服、服。”
神君的话,搭上他刚刚徒手撕龙的场景,让站在他身后的神将脊骨发凉。神将眼见逍遥神君放下龙脑袋,一点一点将手上的血渍擦净,慢慢抬头对众人露出了如沐春风的笑,仿佛脚下遍布的尸骨都与他无关,说话间带着几分暖意:“众弟兄们辛苦,随我一同回去领赏。”
身后的神将一听他这话,松了一口气,他早想走了,这破地方到处都是火山,哪怕他们在空中也热得不行,战斗的激情一退却,逼人的热气就涌上来,盔甲都烫得他都闻到了自己的肉香。
但是那白衣神仙后面的话,直接让他的期待落了空,逍遥神君默默将沾了龙血的帕子和龙筋一同收在了手里,目光对上刚刚自己:“善后之事就劳烦了。”
“……不敢,”神将应声,因为方才一幕,逍遥神君在这神将眼中的形象大有改变,面前这逍遥神君远非他看上去这般温和纯良,他在心里嘀咕却不敢言,只得毕恭毕敬地说,“分内之事。”
这边发生的事,消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