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七月从梦中醒来了，脑袋撞上窗口，双眼四周看了看，两个盖着布的窗口和束缚的木板空间，迷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这是在马车上，腿正被芦小花死死抱着。阳光打在前帘上，照出来一个不完整的影子。
掀开帘七月对上一双红眸。
马车前的人，红衣白发，举止间带着几分病态的贵气，不是别人，正是叶子卿。
“咳咳，”叶子卿被这一眼扰乱了心绪，手忙脚乱拿出扇子半遮住脸，藏住自己嘴角，身后的狐狸尾巴却摇得欢，“时间还早，七姑娘可以再睡会，一会儿在下再叫姑娘。”
拉马车的两匹马无奈地摇摇头，互相对了对唇语。
“不困，”七月走出来，坐在了另一头，看着前方，目不转睛，心绪还有些在方才的梦中没收回来，“叶先生怎么来了？”
看着七月与他并肩坐在另一头，叶子卿忽然有点受宠若惊，不由得往外移了移，微微拉开了这距离：“炉州那边出了一点事，在下特定赶来，一会儿就委屈姑娘藏进在下袖里了。”
见七月眼露疑惑，叶子卿一合手中扇，对她解释道：“神族对龙凤两族下手了，将龙凤两族引诱到了炉州围剿，为防止有漏网之鱼，在炉州进出的地方设置了关卡，让神族的士兵拿着可以照出人妖神原形的镜子把关，一经发现，有龙凤，就地诛杀。”
“那跟我什么关系？”七月淡淡地问。
“七姑娘，”叶子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是在跟在下生气吗？你的身体……”
她那具属于人类的身体，十年前被叶子卿救回蓬莱时，就已经无法再用了，那位蓬莱岛主……眼前人的师父亲自给她换了龙神的身体，只是因为自己回这个世界，那龙身被封印了，到现在也没完全解开。
说到底，她现在是人类的灵魂，龙神的身体，鸠占鹊巢，面对那镜子，照出来的自然还会是龙。
这些，她又何尝不知。
从她半年前跌落悬崖，恢复记忆开始，她就知道了。
知道自己在七八岁就已经死过一次。
知道自己现在既不算龙，严格来说亦非人族。
挺好的。
眼前的白云，脚下的青山，奔驰在高空之上的马车，端坐着的少女眼中一明一暗，忽而转过头去，眼神似在叹息，冷清清的风轻撩她耳边的发。
“叶先生，我没有怪你，我……从来没怪过你。”
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他身上去，这一切，又不是他造成的，也跟他没有关系。
“那七姑娘……为何不肯认在下？”
“不是不肯，”她顺手用右手拾起脸庞的碎发，夹在耳后，放下来的手划过她修长的脖颈，“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太久了……”
“在下明白了……那姑娘只当在下如朝出暮归便可……”叶子卿握着手里的扇子，说得容易，十年、一年的时间，都在他的一句话中被“朝出暮归”四个字盖去。
那边坐着的七月，脚下的白裤随风飞舞，像是一团团云，轻飘飘，不由得人替她提心吊胆，仿佛她随时会被风吹去，她静默地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太见。
“嗯。”
“七姑娘的弟弟，是个怎样的人？”他记得，他救她回蓬莱的时候，在那待一个月，从未听她说过她有什么弟弟，算算时间，她当时快八岁，弟弟也有两三岁了，是故意没跟他们提，还是怎样。
“他啊……”提起弟弟，七月一贯冷冷清清的脸上，多了些许复杂的神色。
“他是……”
——“咯咯咯咯，你果然有了野男人！”
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声音是从叶子卿身后的车厢中传出来的。
而前面那正拉着马车的马受了惊吓，有一只被吓得蹄子乱动，车身因此也左右摇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