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了乱葬岗。
到了自己父母坟墓前。
疯了一样刨着土，像是想挖出什么自己失去已久的东西，从天明到夜晚，双手挖出血，衣服和脸上沾满泥土，最终累倒在乱葬岗边嚎啕大哭。
这哭声愣是惊得天上的飞鸟都掉了下来，远处茅草屋内，守坟的白发老奶奶都被这哭声吸引出来，拄着拐杖提着灯到周生生身边，放下手中灯笼，将周生生从地上拉起，替她抹眼泪：“小闺女，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就得好好活下去，你在这里哭，哪怕哭晕过去，一滴眼泪也流不到坟里面，又有什么用呢？”
灯笼照亮一地的断草和黄土，昏黄的光在黑夜中异常显然，引得众多的飞蛾朝纸灯笼上面撞，灯笼的提手和地面形成一个三角形。周生生被人这样一对待，眼泪更是不要钱地往下掉，扣着自己冒血的指甲缝，看着老奶奶的眼神像是雨后的池水，浑浊得很，看了一眼老奶奶的来处，抽噎着说：“你……你……你……也是，瘟……瘟疫，死了……死了家人？”
“那倒不是。”白发老奶奶提起往事，长叹一口气，语气沉下去，脸上的皱纹更深，拎着周生生的手往上提了些，“……我有个孙女，跟你差不多高，我那个杀千刀的儿子得了瘟疫，不顾我的反对将孙女送给神仙，我孙女也是个硬脾气，宁死不从，自尽在狱里，尸体被扔了下来。我儿子他们不管，我一个老太婆也没什么钱，就只能将孙女葬在这里，旁边搭了个小棚子守着，我不能让我孙女活着受人欺负，死了还被人糟践吧。”
这老奶奶每说一句话，周生生的脸色就黯淡一份，本来正在哭，听完白发老奶奶的话，眼泪全干了，面色死灰，身子彻底僵住了，脚软趴趴的，仿佛站不稳似的往下坠，
一直看热闹的天书离开七月肩膀，绕着那个老奶奶和周生生飞了一圈，划过空中像是一条白色丝绸，最后停在了灯笼提手上方，汤圆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哀怨还是幸灾乐祸：“呦呼呦呼，这不是巧了。福祸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因为这是周生生的回忆世界，里面的人也看不见她们，哪怕天书绕着她们飞了一圈，她们都不会有什么感觉，更听不见小汤圆的话。若是老奶奶知道面前这个女孩，就是杀害自己孙女的间接帮凶，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甚至可能因为天色暗的原因，那个老奶奶没有察觉出来面前女孩的异样，见面前女孩不哭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话管用了，手指远处一座无草的坟说道：“我孙女的坟啊，就在那里。”
周生生随着老奶奶的手，脑袋一寸一寸转过去，最后看到那座坟上的名字，瞳孔放大，宛如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似的，身体颤抖，抽出手，仓皇逃离这地方，连头都没有回。
老奶奶不明白这女孩怎么回事，甚至因为女孩刚刚的动作差点摔地上，还多亏这地方不崎岖才没摔倒，等自己稳住身子，那个小姑娘却已经不见了，老奶奶面对着夜色下的长路，拄着拐杖叹气：“唉，这闺女……”
那周生生一会儿便跑得没影了，坟前留下了许多的三寸金莲脚印，密密麻麻，像是滴在地面的雨滴，老奶奶颤颤巍巍拿起地上的灯笼，拄着拐杖往回走去。
倒是这边的七月，面对着满山的荒坟，站立不动，脑海中想着天书那几句话，最后手指头在手臂上敲了两下说：“我们这世界可没有什么轮回死后，别用你世界的那套来解释这些。”
阴风阵阵，面前的场景开始变白变虚，小天书往周生生离开的方向追去：“呦呼呦呼，虽世界不同，但道理是相通的哦。”
见天书走，七月也提脚离开这个地方，她们一离开，身后的场景便虚化得更厉害了，七月没有回头看，她是明白了，这地方场景的转化，是随心而欲的。小天书的话落在七月耳里，她有些想笑：“我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
哪里有福祸无门人自召，哪里有善者人敬神灵佑，哪里有因果相承善恶追。不过都是人用来安慰，自欺欺人的话。
跟着周生生转过坟山，眼前的场景像被橡皮泥一样被人揉成一堆五颜六色，不消片刻又重新分开，天色大亮，周围的画面也陌生了。这里看起来是个开阔的山中，右手边是一条河，河宽水流却不急，河中央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河边停着一只小船，七月左手边不远处的小山丘中腰处，有个小木屋，木屋边有个大石头，石头旁生长着相州独有的相草。
远处的青山矮淡，山上种了很多树，郁郁葱葱，投下一片片阴影，但河流附近这一片倒是阳光灿烂，像是颗放在稻谷田里的鸭蛋，低矮而广阔。
场景已经转化了，看来周生生没有再回到天上，而是在相州的小河旁安了家，如今的周生生已经从当初那个脏脸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走在七月前面的小天书大约也听出了七月的讽刺，停在小屋前，才转身看着七月，天书不存在的眼睛眯成被压扁的绿豆，拉长声音，笑嘻嘻地说：“呦呼呦呼，斋主以为自己为什么会经历那些不好的事？”
天书知道七月的过往不奇怪，毕竟天书在查自己弟弟能不能复活时，就知道了七月的过往，只是天书从来不主动提。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人生如草木荣枯，你没办法选择自己生长在哪片土地、哪个林子、更没办法决定哪只鸟停在自己枝头。经历好的事或者不好的事，都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七月寻思自己这十几年，虽说算不上大善，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也扯不上因果报应，七月耸肩答道：“大约只是……运气不好。”
这回天书脸上的笑意退了下去，飞到七月耳边说：“呦呼呦呼，不止的呦，斋主本是人魂，却强居龙身，原本只有百年的寿命，变为万万年，这本就是违背天道。天之道，有得有失，所以斋主才会有这十年的非人磨难，折磨折磨，磨者磨者，磨本是道。呦呼呦呼。而且……”
素衣的周生生推门而出，虽说这是记忆世界，小天书还是条件反射躲开门，后面的话也被周生生的动作打断了。
周生生原是拎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七月看着周生生的背影，对天书刚刚那番话给了个冷淡的反应，继续看着面前的场景：“听不懂。”
“我从未想过长生，活着本身就是罪罚。在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