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戏楼在寂静的十里街显得格格不入，七月随着叶子卿朝戏楼走去。
这戏楼被一位大主顾包了好几天，按理说，有钱包下戏楼好几天的，要么是神仙，要么就是这些妖王富商之类的，又加之有上任狐王的东西和伙计还算有理的态度。论是叶子卿，还是七月，都自然把这个要见他们的人，当成了某位妖王。
这戏楼不是一栋木楼房，而是有两层楼的木质四合院结构，四合院中间是露天的坝子。
一进戏楼门，戏曲声戛然而止，七月往里看去，入眼的就是四四方方的挂着四角灯笼的戏台。这戏台碧瓦朱甍，支撑戏台的四根柱上各彩绘了不同的画，因为是黑夜和灯笼光线原因，看不清是什么，戏台差不多到俩人腰高，占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左右两边的台阶旁有着朱红色的木栏。
戏台前摆了很多张圆桌，桌子上都摆了水果食物和碗筷，筷子却无一例外都是竖起来插在白米饭上，插着白米饭的碗筷围成一个个大圆圈，它们对应的位置上却都是空空如也。
于一片黑暗中，戏楼里的白米饭和四处挂着的红灯笼更加明显，无端让人觉得诡异胆寒，七月四周望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进门右手处有条走廊，走廊尽头是楼梯，看上去是通向二楼的。
只是不知为何，七月见着守在戏楼外的伙计们，感觉还好，一进这栋戏楼，就发现守在里面的伙计们好像都很紧张，十多号人规规矩矩守在各个角落，如同提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喘，空手站着的班主，更是渗出了一头细汗，连人进来了都不敢看俩人一眼。
比这个更诡异的是，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难言的恶臭，像是腐烂又像是霉味，七月随着叶子卿走到大坝中，围着戏台走了一圈，注意到对面二楼的正中央的厅前挂了一张黑色幕布，这黑色幕布将那个厅遮得死死的，或许是布料很重，风都吹不起来一点。
说是有人请他俩进来，可他俩进来后，既没看到人，也没人来招呼他俩，十里街好说还是狐族的地盘，叶子卿好说还是狐王，能这样怠慢的，还真不多。
七月也好奇，这演的到底是什么戏码，还清一色的筷子插碗，但叶子卿好像不着急，甚至还找个地方拉开位置，慢条斯理带着七月坐下去，
这一坐下去，叶子卿袍子下面的喵太郎就藏不住了，爬出椅下，对着七月和叶子卿喵喵叫，叶子卿和七月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无奈将喵太郎抱上叶子卿身边的椅子。
事实证明叶子卿赌对了，两人一坐下，就从天降下两个化成了人形的鸟妖，因是鸟妖，可以不拘泥于戏台而驭气腾飞，这两个妖戴着面具，手指甲皆是红色，除腰上围了一圈像是头发的东西遮挡隐私部分，可以说不着寸缕。
这两妖各自手握一对滴血的头盖骨从天降下，鲜血一滴滴从空中落在戏台上，在地面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的花，只是这两只妖脚没有落到地面就停下了，于空中仿佛展成十字形。
叶子卿侧脸挨着七月头说：“七姑娘，在下有些后悔带你进来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这话七月实在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于是从袖口里拽出那只还被叶子卿握着的手，只见叶子卿看见铁证，非但没有愧色，甚至抽出七月手里的扇子，直接反手与七月十字相扣，若无其事用那扇子扇着风：“七姑娘怎么还不明白，你就是在下的礼。”
关于叶子卿耍流氓这事，七月早就见怪不怪了，看着戏台那头盖骨，喉咙的不舒服更甚了，但到底没吐，可能是这两天被吓得多了，晕尸体残肢的毛病都好了大半，也不顾自己的喉咙没恢复：“孔夫子要听到叶先生这话，恐怕会被气得坐上麒麟就往这个世界赶。”
“唔，他老人家这会儿估计正在至圣天宫讲学呢，没工夫理我们。”叶子卿说是这样说，但还是放开了七月手。
被松开的手回荡着叶子卿手心的余温，七月拾起心绪，专心看着戏台。
面前这两个鸟妖不知道在做什么，滴到台上的血越来越多，每滴下一滴血，台上便开出一朵血红的花，七月知道，这是幻法，整个地界，除了丰州忘川河的彼岸花，就只有泽北漓望江的璇玑宫有株桃花树了。
待那花开满了台子，那俩裸着的鸟妖也终于开始动了，在空中翻飞、旋转，和着喑哑低沉的声音挥动手里的头盖骨，阴森诡谲，却又莫名妖冶唯美，不失大气，唱的戏词却是清楚明白，和着空气中难闻的腐臭。这戏真不像是给活人看的。
“昨日荒郊去玩游～忽睹一个大的、大的骷髅。荆棘丛中草墓坵，冷飕飕，风吹荷叶，荷叶到愁。
骷髅、骷髅，你在滴水河边，卧沙、卧沙清风，碎草为毡月作灯，冷清清，又无一个来往、往来弟兄。骷髅骷髅，你在路旁，这君子，你是谁家一个、一个先亡。风吹雨洒似血霜，泪汪汪，痛断、痛断肝肠。
骷髅、骷髅，我看你，只落得，一对一对眼眶。看叹人生能几何，莫蹉跎，金乌玉兔，来往往来如梭。百岁光阴一刹那，似南柯，早求出离，苦海、苦海劫磨……”
这场景，没来由让人皮冷三分，开口的声音，又让人骨子冷三分，唱的词三分却是冷到人五脏六腑去了，似日月夺寿、万象凋零，七月撑着这一分的热，想在叶子卿手掌写字，发现叶子卿看得入神，索性压低声音直接开口：“这一天看了两出戏，倒是稀罕。”
而且皮影戏的名字也叫《悟南柯》。
老男人的声音从一个女子喉咙里发出了，应该是很突兀，可台子上的那两妖恍若未闻，只是尽心表演着，叶子卿眼里忽闪忽闪，迟疑地说：“这戏词……在下好像在哪里见过。”
听叶子卿这样说，七月盯他半晌，缓缓说：“……你们那边的浮生境，凡间《南华经》中，曾记载一个叫庄周的凡人与骷髅的一段对话。那个叫庄周的，归天受封南华真人后，翻阅生前典籍，于那段对话之后，多批注了一段文字，正是此戏词，名为《银骷髅》。”
这戏词原本只在浮生境的神仙圈里流传，出现在这里是不太对，因为南华真人写这个的时间，是在女娲伏羲过来这个世界之后，龙凤族也好，都不可能知道这篇文章。而七月之所以知道，还是多亏自己十年前去过蓬莱。
此言一出，叶子卿满脸诧异，七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