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马车外的雨声，几个人类打起盹来。
老豹妖一上车后，先是跟叶子卿说了一番客套话后，就自顾自痴迷地看起怀里的书来。
那书全字无图，沾上雨有些字迹有些不清，可豹妖依旧看得全神贯注。
这也稀罕，叶子卿早听说过豹族妖王是个书痴，却也没想到这豹妖王书痴到这种地步。
趁着翻页的功夫，叶子卿问道。
“此是何书？”
一边的杜若想解释，欲言又止。
听着叶子卿的话，豹妖王却好像聋了似的，抬头一脸茫然：“啊？”
叶子卿只好再重复一遍问题，听清了叶子卿的问题，豹妖王两眼放光，合上书就兴高采烈和叶子卿介绍起来，丝毫不记得自己是妖王，要端起什么架子。
“狐王，不是我说，这书写得是真好。这书啊，叫《紫清烟雨》，是千年前一个人类写的，可惜书没写完那人类就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就留下这么一个残本，这么多年了，妖族人族都有不少人续写，可惜都不尽如人意，我啊，也就看看原本图一乐，偶尔遇上了其他人的续写也看看，这不，今天还就真给我发现了一个续写得比较好的。”
听豹妖王提起这书，叶子卿是一概不知，毕竟他才来这个世界没几天，哪怕以前来过那也是万年以前的事了，别说了解这个世界什么书，但就熟悉这个世界的地名就很了不得了，见豹妖王兴头正盛，叶子卿眯着眼睛顺着说：“哦？”
豹王仿佛没理会到叶子卿的冷淡，翻开书页指着书就激动地说：“此人名叫高胜，虽说续写得不如原文，但也有很多地方可圈可点啊……”
接豹王一句话，这豹王就好像打开了话匣子，一个劲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出去，让别人也看看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多好。
“狐王，你不知道啊，我家大王啊没别的爱好，就爱看点书，”这股热情让跟着豹王的那几个人都抿嘴发笑，几个人类小伙子明显不怎么怕自家大王，一位甚至嬉笑着说，“……这写得好有什么用，这个叫高胜的，不瞒你们说，说来还是我同乡呢，我们乡出了不少能人，就续写这书的，出名的就有两位，一位就是这高胜，凭自己心意胡乱续写，越写越穷，另外一位就是他的表兄弟篙东山，人家爱看什么，他就怎么续写，这不，越来越有钱，越来越有名声，听说前段时间还跑到神族那个赤帝手下做了幕僚，风光得呦……”
“你们知道什么……那篙东山的续写初读有意思，再度无味，过段时间甚至让人再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千百年后必定是堆废纸，不过投人所好的产物，还是这个高胜的啊……写得是真好！我是越看越喜欢，越读越有味，就算哪天死了，这都是我要带到坟墓里的书！”话题突然被扯到别的续写人身上，豹妖王不满地呵斥。
“也不是人人都耐得下性子像大王您一样的品啊……”那人类顿时蔫了，脑袋垂下，声如细蚊，发泄着自己的牢骚，“高胜哪有篙东山好……”
马车外的雨下得更紧了。
出乎他们的意料，叶子卿桃花眼轻挑，接过了豹王手里的书。
说起来，蓬莱岛也好，浮生境也罢，叶子卿两边的书都看过不少，唯独这个世界的书他是没怎么读过的。
一来，这个世界的文化本来也是殷商后，墨龙带着女娲伏羲过来开天辟地创下的，很多东西都是照搬浮生境的，对叶子卿来说并不新鲜。二来，这个世界的文盲偏多，文化发展在原有文化上，只见保留很少见进步，看不看也没什么所谓。
如今接过豹王手中的书来看，却让叶子卿对这个世界的文化开始有了改观。
《紫清烟雨》的辞藻不逊色《诗三百》，故事情节安排得比《齐谐》更妙。
当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思想，但凡是思想，总有共通之处。
见狐王接过自己手里的书，豹王激动得不能自已，老泪纵横，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音，却又不便发作，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书上，半是感叹半是可惜：“要说啊，续写书可比编著书难多了，都是可敬之人啊……千载文客同一梦，由来休笑世人痴。”
“豹王这话，倒与在下大哥如出一辙。”叶子卿看书看得很快，一目十行都不能形容他的速度，豹王妖说话的功夫，叶子卿就已经将书翻到底，递回给豹王。
豹王也有些惊叹叶子卿的速度，双手捧回书：“前任狐王？”
叶子轻点头，轻摇纸扇，红眸望向窗外。风雨吹得帘子左右摇摆，从偶露的缝隙中能够窥见外面的景象，雨帘相隔，视野极其模糊，天色阴郁，远处，拔地而起的山仿佛被雨水冲得颜色淡了些，青山隐隐中泛着白……大雨冲刷着这片天地，也抹去了路上行人匆匆留下的痕迹。
喧闹声逐渐远去。
坐在马车里的叶子卿，颠簸中，思绪越发凌乱，坠入回忆里。
——“唉，那边那只小狐狸！别看了，说的就是你……你从哪来啊？瞧你这瘦不拉几的样子，难怪会被那群妖欺负，要不这样，你认我做大哥，大哥保证没妖再敢动你。”
戴着狐王戒的少年，剑眉星目，满脸桀骜不驯，连头上的狐狸耳都竖得跟狼妖一样直，说话时额头前的呆毛还一抖一抖的。
音容犹在，斯人却已经长埋黄土，叶子卿低眸，目光落在手上的狐王戒上，半明半暗。
“唉，到了！”
跟着豹王的人类小伙子见马车停了，率先开口。
奈何豹王一心只看手中书，两耳不闻耳边话，对这番话无动于衷，说话的人类无奈，只得上前推了两下豹王肩。
豹王先是迷茫了下，端着书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小伙子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豹王才恍然大悟，木木点了两下脑袋，失魂落魄合上书。
“豹王先请。”叶子卿收回自己的神思，对豹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大约豹王看书看得入迷了，听完这话，仿佛受了什么指令一样，抱着书愣愣就直接往车下冲，额头还与马车上方碰了一下，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声闷鼓，跟在豹王身后的几个人类，赶紧对叶子卿抱笑，左右夹着豹王下车。
“我代我家主子谢过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