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哦,南南,玉哥哥去那地方找你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活了下来哦。”
凤安南嘴角沾着葡萄籽,似懂非懂点头。
屋子里的淫靡气息渐渐散去。
“玉哥哥,南南听他们说,南南以后都要待在这地方了……”
“怎么?南南不喜欢这里吗?”
凤安南摇头:“他们是对南南都很好的,可是这里没有玉哥哥,南南想跟玉哥哥在一起。”
刚经历了灭族之痛,亲眼见着无数亲人倒在自己眼前,尸堆成山,血流如海,小小的孩子每晚都会做噩梦,梦见神族那些披盔戴甲的兵士,满脸是血地朝他涌来,他们手中的剑,是红色的。
被血染红的。
夺去了他族人的生命,如今还想夺去他的生命。
画面是混乱的,黄沙漫天,周围厮杀的身影仿佛与他隔了一堵墙,他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些兵士朝自己扑来。
关键时刻,是他的哥哥挡在他面前,化身凤凰,与那些人厮打,将他推开,怒吼着。
“走啊——”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把剑是怎样刺入自己哥哥的身体的,自己的哥哥有一身五彩的羽毛,是他们族中最漂亮的,可那把剑刺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他的身上只有血色,再无其他。
一声哀鸣。
沾着血的羽毛轻飘飘落下。
也许,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把剑,那把刺入自己哥哥身体的剑,剑柄是青色的,上面绘着一只老鹰,拔出那把剑的人,长一对鹰眼。
他在战场中穿梭,如同闯进大人世界的孩子,不知所措,甚至来不及思考明白那些神为什么要杀他们,只是被追杀着,亲眼见着保护自己的族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自己脚下。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死亡”这个词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
他哭着,喊着,跑着,最后跑累了,晕了过去。
再度醒来,他身上压着两三具族人的尸体,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们推开,灰头土脸地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一只黑色的鸟震动双翅,从他头顶飞过,落在不远处,啄着从这些尸体中汇聚出的血液。
热气腾腾。
到处都是坏烂的盔甲,新鲜的尸体,血红的羽毛。
太阳炙烤着他们,滋滋作响。
生命在名为天地的熔炉中煎熬。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凤安南腿软得站不起来,喉咙干得刺疼,脏脏的袖口盖过手,蹲在这堆尸体边,无助,又可怜。
时间流得那么慢,黄沙吹得那么轻,他一个人行走在这片死气沉沉的战场间,偶尔看见熟识的族人尸体,上去推推,一下又一下。
“哥哥……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为什么不理南南?”
“阿爹……阿爹……这里好可怕,南南不喜欢这里,阿爹,你快醒醒,带南南回家吧,我们一起回家。”
从一处,到另一处,
只有腥臭的风作答。
凤安南靠着一株早已枯萎的白桦树坐下,干裂的嘴唇渗出点点血丝,满眼黄沙尸体:“为什么大家都睡着,不说话了?”
他依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脑海中还是充斥着族人告诉他神族请龙凤族来炉州相会共商天下大事的喜悦,阿爹告诉他……他们和神族吵架很久了,如今那些神仙要和谈,这对三界来说都是好事。
阿爹和哥哥争吵时还说,这片天地是他们龙凤族帮助天祖地祖造下的,神族不敢真的对他们怎么样。
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们一过来,那些神就将他们围住追赶,他不明白——更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睡着了,他怎么唤都唤不醒。
死亡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了。
画面开始模糊,眼睛濡湿了,隐隐然,有莹白的液体渗出来,汇成一颗颗。
泪水缓缓流下,越来越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有一种一知半解的痛苦往他心肺里钻。
万念俱灰时,他想起他娘对他说的话。
“阿娘,我们老祖宗是谁啊?”
“我们老祖宗啊,在另一个世界,是龙祖的好朋友,叫玄鸟凤凰。”
“另一个世界?”
“是,包括龙祖和女娲娘娘还有伏羲,还有无用斋的青娘上神他们,还有我们,都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哦。”
“那我们老祖宗也和他们一样厉害吗?”
“南南,我们老祖宗可比他们还要厉害,他可是太古第一战神,无论在另一个世界,还是我们这个世界,我们的老祖宗呀都是最强的。我们凤凰族的血脉与他相通,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我们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真心呼唤他,他都会来救我们的。”
“真的吗?”
“真的哦。”
万里黄沙间,唯一存活下来的小凤凰,双手合十,泪眼跪天。
“老祖宗……老祖宗……玄鸟凤凰老祖宗……南南求求您……您来看看南南吧!来救救我们吧!为什么大家都睡着了?南南要怎么做他们才能醒来?老祖宗,南南想回家……”
他一遍又一遍,声音从细若蚊蝇变到声嘶力竭,从乞求变成哭诉。
没有人回应。
那只乌鸦喝饱了血,也离开了。
没有一个人回应。
假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什么老祖宗,没有什么另一个世界,假的,都是假的。
凤安南哭晕了过去,等他再醒来,便是在玉堂春的马车中,玉堂春设法带他躲过了天兵的搜查,将他送到了熊族。
“玉哥哥,你能帮帮南南……去叫醒南南的哥哥们吗?”
“南南,叫不醒他们的,他们……已经死了。”
“死……是什么?”
“就是睡着了,永远也不会醒来。”
他想,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把插入自己兄长心口的剑,永远也忘不了那些杀了他族人的神,他年纪小小,还未来得及明白爱,便已经懂得了恨,还未来得及明白生,便已经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