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有些多余,七月点点头。
进了屋子,七月才发现,这土屋子外面看着破,里面的布置却还不差,大厅卧房看着都是一应俱全的,只是家徒四壁,看起来略显寒酸了点。
叹花领着七月进了一间挂着黑布的卧房。
卧房里充满了一股怪味,油灯点在桌面上,要灭不灭,滋滋作响,像垂死之人在苟延残喘。
那说话的老翁此刻正躺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只见进的气不见出的气,满头白发、胡子拉碴,脸上全是皱纹,因为脸上褶皱太多,看不出他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被油灯拉长的影子也显得死气沉沉。
这老翁见她们进来了,还挣扎着起来,叹花赶紧过去将他扶起,又垫了高的枕头在他身后。
就这么一番动作,都费了这老翁不小的力气,七月只看着老翁,都能感觉到这老翁怕是年岁不久了。
“咳咳,这才好嘛,”老翁上半身躺枕头上,先拍了两下叹花的手,后转脖子看着七月,“孩子……你叫什么啊?”
说话的声音沙哑无力,七月走近了些:“七月。”
“七月,七月……”老翁边念边点头,浑浊不清的眼珠子里闪起微光,又拍了两下叹花的手,“好名字,好名字。”
面前的老翁白发苍苍,这个世界的人类年岁800年,看来这老翁是到了尽头了,要按照这个推算,面前这个叫叹花的,年纪比她还要大上好几百年。七月暗自想到。
“你不知道啊,”老翁和蔼地看了一眼七月,又看了一眼叹花,拍拍叹花的手,说话间参差不齐的黄牙都露出来,老翁说话的神志不算特别清醒,说着说着就恍惚一下才接着,“这丫头,自小没了娘,又不爱跟人打交道,为照顾我这个行动不便的老头子,一直没嫁人。前阵子好不容易许了个亲,夫家又都去了,就她夫家你知道吧,就那个为保护龙凤族,带领乡亲父老和神族对抗的大英雄……”
这个之前在歌楼,叹花自己提过,七月点头,放缓声音,再走近了一点:“知道的。”
老翁笑着点头,笑容还没下去,又轻咳了两声,重叹气,再次拍了两下叹花手背:“这丫头啊,性子烈,夫家死了,还没过门按说婚约也可以作废了;可这丫头偏不,说什么……夫君赴大义,妾身守情贞。……你说她傻不傻,我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眼见啊,我这日子不多了,她下半生也没个依靠,怎生了得?如今啊,多认识两个朋友,将来也好互相
扶持依靠,我这心上的大石头也能放下些……”
“爹爹……”
越听老翁的话,叹花眼里的泪水越多,到最后只握着老翁手跪倒在床边,满目悲伤,哭泣得不能言语。
看着面前的场景,七月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之前在周生生的回忆世界里,也曾有过一次,她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情感。
只是走到老翁床前,蹲下身,望着叹花的脸蛋,面露疑惑,手不由自主爬上叹花脸。
哭声戛然而止,叹花不知七月要做什么,只是睁大了眼睛,感受着脸上的冰冷。
摸上叹花脸,七月替叹花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您放心,我也没有家人,一定会和小渔互相扶持的。”七月对老翁说。
叹花微怔,直到老翁一激动又开始咳起来,她才回神替老翁顺气。
见两人这场景,七月也觉得不需要她再说些什么了,幽暗的烛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七月突然说:“小渔,能讨碗水吗?”
叹花拍着老翁胸膛,点头朝另一处指明方向。
桌子上的大茶壶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七月也没在意这些,拿个碗倒碗水就朝屋外走去。
篱笆外的熊兵依旧站得笔直,见七月给他捧了碗水来,反倒受宠若惊挠头:“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喝吧。”
熊兵嘿嘿一笑,也没有再推迟,一口便饮尽水让碗见了底,喝完后还抹了抹嘴:“那些人都说看着斋主不近人情,接人待物都冷冷淡淡的,在俺看来,斋主却是极好的。”
口口声声都说俺,七月接过碗,丹凤眼似笑非笑看了熊兵两眼,也没多说什么,收了碗就往回走。
走回屋中,屋子里的老翁已经躺下,叹花对七月做了个轻声的动作,蹑手蹑脚从七月手里接过碗放回去,拉着七月出了屋子。
“我爹他身体不好,原谅我不能留客人在里面久坐了。”叹花说话时,眉目间哀伤的神色依旧没落下,月光半落她黑发间,几缕像是染上了霜。
“无妨,”七月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缓,脑袋转过看了那土屋一眼,“我倒是很羡慕你们。”
叹花定定望着七月,沉肩,用自嘲的语气说:“住的是破屋土房,穿的是三年旧衣,我去卖艺卖笑,我爹是多病多灾,有什么好羡慕的。”
“羡慕你有个这样好的爹,羡慕你有个这样好的家。”七月放缓语气,淡淡地说。
这话要放外面去说,别人可能会当成在讽刺他们,但从七月的口里说出,倒没了讽刺的意味。
叹花也是满脸不解。
“一个家,最重要的是人,人团结,比什么都重要,”七月轻飘飘看了叹花一眼,随后呼吸停滞了一瞬,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说,“外来的疾病、灾难,都没办法彻底摧毁一个家;真的能摧毁一个家的——是家里人内部的自相伤害。所以说,一家人团结,比什么都重要。”
话音融化在凉飕飕的夜风中,叹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拿开手掌,望着七月的眼神更加疑惑:“客人的家人……是在互相伤害吗?”
七月苦笑,没有回答,从手腕下掏出银子:“对了,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两个朋友,今天白天趁你们不注意,偷喝了你们酒,我过来代他们赔罪,这是银子。”
“我是说刚检查酒少了那么多,”叹花松肩一笑,却连连摆手,“这银子太多了,不必的,我经常不在家,我家的酒很多时候都是自取放钱,有多给的,也有不少拿了酒不给钱的,我们都习惯了。再说客人之前去戏楼时,金少爷已赏赐过我很多银子了,这点酒钱全当是我回请客人的;况且客人刚刚又帮了我,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