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人去攻击这老头子。唉，一开始只是上门辱骂，后面人多了，一些不知道情况的人也跟着起哄，都开始破门而入，对这老头子拳脚相加。这老头子书写成了，他自己也流离失所四处躲……”
说着说着，过路的人一不小心挤了他一下，他打断话音，回头瞪了一眼那人。
这边听故事的七月，听着听着眉头也皱得更深。后面这段故事，七月是知道一些的，这正是玉璇玑昨晚说过的，只是在听，七月心里仍有一种微微的膈应感。
眼见路上的人过去了一拨，后面的人渐渐都少了。
这人又抬高了些头颅，看着七月，双手抱胸摇头接着说：“这老头子啊，大半辈子都毁在了书上，前半辈子看书落得个人财两空，后半辈子续写那《紫清烟雨》，又落得个人人喊打，啧，你说这……”
说着说着，这人煞是模样的摇头，手掌叠着拍了两下，不知道是在叹息老人还是在觉得这老人傻。
七月从袖口中掏出两枚钱。
“这……多不好意思。”这人连连摆手。
看人摆手，七月仍是没收回。
这人只好接下铜钱，对着七月拱拱手退回街上：“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谢谢斋主啊！”
见人走了，七月也转身上台阶关好门，涌入人群，跟着他们一同往目的地赶去。
昨晚高胜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无用斋，七月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再见到他，他已然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阳突破云层，霞光万里，清晨的阳光下，高胜已僵死在断桥边，看热闹的人将这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这地方说起来不比十里街上，荒无人烟，连过路的人都很少，一条黄土道倒是宽敞，桥也已经很老了，两边都长满了杂草，桥下的水也已经干涸。这倒是与周围这些热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这个地方离无用斋很远，路也很绕，七月都不知道高胜是怎么过来的。
草丛里，天桥边，是一具早已冰冷的尸体。
天桥边生着几棵乱树，这里是阴影下，阳光是到不了这里的。
杂草漫过侏儒般的高胜，他蹲坐地上，紧缩着身子，上身衣服已经解开，露出他那瘦骨嶙峋的身子，背靠桥头，烫卷的头发上是还没化掉的霜。面色青灰，皱眉遍布，双眼圆滚滚睁大，嘴唇乌紫，嘴型却很奇怪，好像是想说什么，好像又是在笑，表情看着很幸福。
怀里是那堆烧残的书。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
——“哎哟，你说这老头子，真是想不开哦。”
——“可不是嘛，但凡找个地方缩一晚，哪里至于这样。”
——“造孽，造孽啊。”
——“这老头子也是没出息，家里以前可有钱了，在他手里都被败光了。这老头子自己不务正业，好好的家业不管去写什么书，你看吧，吃力不讨好，还得被人指着鼻子骂，活该啊！”
——“……”
听着这些讨论声，七月突然之间明白，为什么高胜昨天会将身上的银子都给她；又为什么会在离开时，原本灰暗的眼睛有了火光；也明白为什么高胜宁愿抱着这些纸冻死，也不愿找个屋子躲躲严寒。
他根本就没想再活着。
七月拨开人群，走到高胜尸体前。
周围人和妖见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姑娘，纷纷将目光投到了七月身上，一个妖还想上去跟七月说些什么，被身边人拉住了。这才知道面前这姑娘，是无用斋的新斋主，纷纷敛了声音。
静静看着面前高胜的尸体，七月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好的一个人，一晚上就没了，周生生是，高胜也是。
此时此刻的高胜，不像是个死人，更像是个死物，像是一节枯萎的老树干，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好地方，连生命来过的痕迹都极其不明显。
七月再走近了一点，掰开高胜的嘴，高胜虽说遗容看着很温暖，但这牙冠却咬得很紧，七月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高胜的嘴掰开。
周围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七月想干嘛，都敛声屏气看着。
摸索出灵给的那颗蓝色丹药，七月放进了高胜嘴里，那颗蓝色丹药一入高胜嘴，就消失不见。七月再强制性闭上高胜嘴，抹下他睁着的眼皮，退了一步，淡淡看着高胜。
“做个好梦吧。”
突然间，另一道身影拨开人群急急朝这边走来，还撞了七月后背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高胜尸身前，嚎啕大哭。
——“高公啊！”
这哭喊声打破空气里的寂静，不止周围人都被吓着了，连七月都后退了两步。
只见来人是只雄豹妖，三角耳朵豹纹耳，脸型有些瘦，说话间文文绉绉的，跪下之后就伏地而哭。
跟着这豹妖后面，也挤过来几个人类，看着模样打扮像是这豹妖的仆人，这些仆人长得也都是斯斯文文，过来之后就先是维持秩序让看热闹的后退。
七月觉得这豹妖眼熟，一想这不正是之前在丰州熊王会上看到过的豹王吗？那时候全体都在开会，就只有这豹王私下搞小动作，偷偷看书。
此时又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高胜死了，匆匆赶过来。
看来这豹王还很敬重高胜啊。
豹王边哭边捶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高公啊，你这是何苦啊！为何不愿去我豹族安身啊，你何至于落到今日啊！”
已经死去的高胜当然不会说话，只是仍旧抱着怀里的残页，脸上挂着笑。
一群乌鸦停在了他头顶的树上。
偏移的阳光终于透过树干之间的缝隙，落到高胜的脸上，他头上的霜化掉，挂着笑的脸也染上了一些柔和的色彩，侏儒般的身高，变得伟大起来。
谁也不知道他死前看到了什么，但那一定是很美好的事物。美好到，足够让他去奔赴死亡。
七月收回目光，无声退出了人群。
既然高胜的死把豹王引来了，狐族的人不一会儿也定会赶到，七月现在还不想见叶子卿。
依旧有络绎不绝的人群往高胜的地方赶来，七月逆着人群往回走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