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七月淡淡说，“他和你只是不一样而已。”
“……我……，你觉得，”篙东山喃喃自语，看了看高胜的尸体，又看向自己空荡荡的腰间，“我做得对吗？”
“我没有这样说，我只是理解你，不代表认可你，第一，你有你的选择，高胜有他的选择，你做了你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但是反过头来骂坚持梦想的高胜是蠢，就是你的不对了；至于第二……”七月说着，露出了篙东山见到她到现在为止的第一个笑容，“……我觉得有用吗？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曾经有个人跟我说过，我们这辈子会做很多的选择，但无论任何选择，只有一条标准是最重要的，那就是——自己不后悔。”
“如果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真的能给你带来你想要的，你也不后悔，那也未必就真的是错误的选择。”
“那你呢？你后悔你的选择吗？”
七月手提灯，从原地绕到高胜的尸身身边，抬眸望着不远处的篙东山，灯笼光线的范围足以将两人笼罩其中。
等着他的回答。
“我……”篙东山深吸一口气，笑了，眼中的黑如同蓝雾般散去，漂浮在深海中的灵魂再度探出水面，“小朋友，我们回去吧。”
“不想逃了？”
“不想……”
“出去后，我要重新开始人生，像他一样，遵从自己的心而写东西，也不会再在神族呆了，无论多难，我都不想违背自己的本心而活。”
“我能够重新开始，我一定能够重新开始的，过往不可待，来者犹可追，谢谢你指引了迷路的我。”
“重新……开始……”
周围的场景开始变淡，一扇带着光的门再度出现在两人之间，七月走着走着，再度回头看了断桥边的高胜一眼，就像第二日她在人群中遥望他的尸身。
眼前的场景，让她突然心头一震。
刚刚那一瞬间，高胜的尸身！变了！她分明看见，高胜的尸身脸上，那张高胜特有的脸，却变成了篙东山的面容！
可是等她再看去，远处高胜依旧是高胜，身后的篙东山也依旧是篙东山……高胜早就死了，这个无化境不似浮生境，无有鬼，是不可能存在灵异现象的，那是怎么回事？
况且……篙东山又不是高胜，怎么会长得一样。
——他们又不是一个人！
她想着，再度多看了篙东山一眼，篙东山不明所以，一边跟着她走，挠头笑得害羞，趁机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眼中星光闪闪。
“那个……小朋友，能向你打听个事吗？”篙东山小声问。
“你说。”
“外面那个穿彩衣的姑娘，你们熟吗？”
“啊？”七月愣了一下，眼看马上要跨过光门了，她很快反应过来，停住，“你说的是织女姐姐？……还行吧。”
“那她可有婚配？可有意中人？”
织女当然有婚配过，她非但婚配过，还有两个孩子呢，只不过她的夫君和孩子和她如今也算天各一边，细想下，七月确实没有细追问过织女的事，织女也从未主动跟她提起过她的夫君和孩子。
“篙先生，您妻子和孩子可还在外面……您就在这里琢磨他人……似乎……不太好吧？”
“我……我娶她，只不过是出于对高胜的怨恨，我从来没有碰过她，这么多年了，我和高胜之间那点自以为的恩怨早就该结了。等我出去，我就回去跟她说和离的事，以后他们遇到事，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地帮他们，如此，也算仁至义尽。”
七月的目光落在篙东山身上，小天书在她肩头蹦跶着看热闹。
篙东山慌张地摆手解释，回想起那位温柔知性的姑娘，他此时此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慌乱地解释：“我……这些年一直在写书赚钱，忙活着各种各样的事，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喜欢的姑娘。我不知道……”
“可是你和织女姐姐才见一面。”七月打断。
“一面，千面，都是一样的，时间……时间……时间并不能证明什么，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这个姑娘，是我真正想娶的人……虽然好像，遇到得晚了点。但还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等我出去后，等我出去后……”
篙东山攥紧胸前的拳头：“我一定要追求她，重新活着，重新追求自己的梦，重新去爱一个人，即使失败了，即使被拒绝了，也没关系。”
“篙先生，虽然有些话说出来不太好听，但我觉得……你不如不试，”七月不加犹豫，她懒得从各种方面分析，织女的身份、来历和过去她也不可能尽数讲给他听，她一定会拒绝他的，可见篙东山眼中的火光非但没有熄灭的意思，反倒越燃越烈，狂乱着，知是徒劳，也只好叹气，“先出去再说吧。”
“好，先出去……我们，先，出去。”
说着，他又拉住她衣角，饶是七月，这时候也不见得还耐烦，篙东山缩着脖子，不像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像个从未长大的小孩，黑白的眼珠中透出些湛蓝，像被光折射入的大海，他开口：“出去之前，能不能替我完成个心愿，你们无用斋不都是可以替人许愿的吗？”
许愿？在这里？
只是疑惑了一下，七月没有理由不同意，毕竟，只要多完成一些交易，她弟弟就能早些时间复活了。
天书落下契约，笔，在纸上落上一个圆满的圈，将他的名字死死固定在圈中，固定在这方寸大的纸上，喘息不得，密不透风，但依旧圆满。
她只是没想到……他许下的会是这个愿望……
这个愿望的话……
“我们走吧。”篙东山做完这件事后，如同卸下了千斤重负担的人，脚步轻盈，连带脸上的五官都不再耷拉。
一扇门出现在他身后，他扭头朝着身后看去，鬼使神差地，一步步，缓缓地……
跨过这道门，光，痛苦的光，温柔的光，冷淡的光，炽热的光，缄默的光，狂热的光，无数光将他拥簇，跨过这道门，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祥和与平静。
这是他的希望之光，救赎之火。
虽然这光让他睁不开眼，虽然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