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待太久,见到光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躲。
何况是这样剧烈的光,剧烈得好像,能将她们灼穿。
相比之下,小七月还算好的。其他人都是躲到了对面的阴影下,唯独小七月只缩在这光的照耀下。
她本该走的,可她又不想走,身上的刺痛感越发重。
这大哥哥飞落地面,踩过一地的污秽,朝她走来。
不明白这人想做什么,小七月只能将下巴埋自己手臂里,看着人朝自己走近,小七月又想开口提醒他——这里很脏。
阳光被这人挡在身后,小七月得以喘息。
再抬眸时,这大哥哥单膝跪了下来,朝她伸去手掌,声音极其温柔,一对红眸也是平静得很。
“在下叫叶子卿,你愿意跟在下走吗?”
清冽的声音回荡在屋子中,小七月看着眼前这人,她不明白这人想带她去哪,可这人身上带着一种极其陌生的特质,让小七月安心。
过了很久,小七月才明白,那叫温柔。
几度思索下,小七月伸手又缩,还是握住了这大哥哥的手掌,借着大哥哥的力量,站了起来。
——“好。”
话音未落,周围的景色突变。
手掌忽然落了空。
阳光顿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的味道,七月被铁笼牢牢罩住,荆棘死死压在铁笼上,这里的光线很微弱,湿润的青苔从铁笼口延伸向远处。
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求子塔,也没有什么残肢,更没有叶子卿,这又是那个牢笼。
愣了一瞬,七月才想起来,这是在梦中,而她的身体,也早就不幼小了。
与之前的噩梦一样,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却异常畸形的女孩,正在铁笼外不远处看着她。
七月凝眸:“你……到底是谁?”
铁笼外的女孩顿了顿,面目狰狞地说:“我就是你啊!”
拥有同样面目,却异常畸形的自己。七月觉得,这梦来得蹊跷,手握上面前的铁笼柱子,试探着说:“放我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铁笼外的女孩狂笑,笑完之后又疯魔般低声喃喃,“你以为,你离得开这里?”
不等七月细问,铁笼外的女孩就拍了拍手。
脚步声从七月身后传来,那是铁笼的最深处,隐匿于黑暗之中的东西,在七月的噩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她的爹娘。
这次,七月没有再像往常一样惶恐害怕,看着铁笼外的自己,讥讽一笑:“所以呢?”
“所以……下地狱去吧!”铁笼外的女孩目光顿时变得恶毒。
脚步声离七月越来越近,七月淡淡转身,果不其然,出现在她身前的,还是那对夫妻,一人面目凶恶手里拿着斧头铁锹,一人面目悲凄手里拿着针线。
口中满是谩骂,说着就朝七月走来。
男人提起斧头就往七月头上劈去,七月旋身后退侧边,在斧头落下的瞬间,一脚踢斧面上。
踢板斧面那一瞬间,周围的景象又突变了,七月一脚扫了个空!
再看去,这哪里有她的爹娘,又哪里有铁笼荆棘,甚至连地面湿漉漉的青苔都不见了。
世界一片寂静,微弱的光从上方落下。
背对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七月慢悠悠靠近这椅子,绕到椅子前。
椅子上的人也抬起脑袋来。
果不其然,她们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不同的是,椅子上的少女,虽依旧畸形,却再没有荆棘缠绕着她的身体,点点血肉翻滚在外,既血腥又自由。
“我不明白。”椅子上的人说。
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七月望着椅子上的自己扯出个笑:“我也不明白。”
椅子上的少女扫了她一眼,露出个带血的笑:“你知道的,我们说的不明白不是一码事。”
七月不置可否。
“凝视过往的人,过往也在凝视你。是因为他……所以你才有勇气去反抗?”椅子上的少女问。
话语忽近忽远,落在这无边无际的空间里,却有很深的回音,
“是,也不是。”七月说。
椅子上的少女沉默了会,身体往后仰了一下,按着两边扶手起身:“干得漂亮,你自由了!”
“哪这么容易,”七月自嘲笑,“要真这么容易,我又岂会被噩梦困这么久?”
人一生会有很多种情绪,但恐惧无疑是最难消弭的一种,哪怕带给你恐惧的人和事入了土,那些由他们灌溉出来的东西却如同附骨之蛆,终身难愈,只要一有机会,它们就会疯了般地繁殖往你骨头里钻。
不会过去的,过不去的。
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求而不得,融进血液里的创伤,任凭岁月怎么淡化,都不可能愈合如初。
“其实——”满身伤痕的少女走到她眼前,替她将额头前的头发弄到脑后面,“这是开始,不是结束。往前走吧,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你有与命运相斗争的能力,我归还你反抗的勇气。”
说完这话,少女便背对着七月往虚空中走,七月听着少女刚刚那番话,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个人除了置身的地方,自己本身就自成宇宙,这便是你的内心世界。”
“那……我们还能再见吗?”
“只要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