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沫沫呆了呆。
“魏宁儿——”
赵凝川唤那个细眉细眼的小太监,曲沫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魏宁儿可不是好人,没少挑拨离间。赵凝川命魏宁儿去封两锭新墨,两枝凤钗,若干匹寿纹缎。
魏宁儿答应着去了。
赵凝川对曲沫沫道:“小小礼物,请你带回,转赠太夫人、丞相与夫人。”
曲沫沫忙推辞,自己打了人家一顿,本该送礼赔罪,怎好反倒收礼。
赵凝川温声说:“你父亲见这赠礼,便知我不恼你了,也就不会再责怪你。”
曲沫沫有点愧疚,她把他打了,他还在帮她周全,还没变态的赵凝川,其实人还怪好哩。
“听说你是庶女?”他忽然问。
“嗯……”
“那我为你亲娘也备一份礼。”
“不用了,她早就过世了。”
赵凝川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原来你也是孤苦之人,我娘亲也去的早,我还不如你有福气,竟连个嫡母都没有。”
曲沫沫知道赵凝川身世,他娘是个宫女,生下他之后没两年就死了,死后才获封一个八品御衣的微末身份。赵凝川因生母出身低微,早年在皇宫中很受歧视。若不是皇帝的另外五个儿子在两年间都病死了,怎么也轮不到赵凝川来做太子。赵凝川当时也生了一场大病,险些死了,幸而申太傅进了皇宫,救了他一命,但他的身体仍被伤了根本,始终没有完全养好。后来,计贵妃又生了一个洛王赵慕雨,健康活泼,皇帝十分疼爱,甚至有废长立幼的念头。赵凝川在内外交困下,才渐渐扭曲了心性。
其实,原本的曲沫沫和赵凝川真算得上是一对儿苦命鸳鸯,赵凝川明明承认对曲沫沫一见钟情,却疑心她是奉丞相之命对他虚情假意,因此百般试探、折磨她,而曲沫沫也早早对他情根深种,偏又是个羞于表达,特别能忍受委屈的人,于是,两人良缘成孽缘。
曲沫沫觉得,未来还有那么多个“既定场景”等着她,总归是绕不过这位太子,良缘算了,孽缘也千万不要,就结个善缘吧。
于是曲沫沫道:“我不孤苦,我身边有好几个小丫鬟侍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舒服着呢。天生没娘这没办法,但是咱们可以出去交朋友呀。太子殿下成日里闷在这大园子里,难免孤单,你多出去走走呀,去太学听听课,去翰林院作作诗——”
她越说越激动,忘乎所以起来,挥开纱帘往前凑。
赵凝川愕然的看着姿容绝色的少女,举止冒失的走到他面前,对他指手画脚。
“我看你身体条件挺好的,就是缺乏锻炼,你平日里跑跑步,打打球,身体就会好起来的,身体好了,心理就会健康……”
曲沫沫猛的闭上了嘴,她终于想起,眼前这人好像心理不大健康,容不得她放肆。
而眼下,赵凝川衣衫不整,光着双脚,带着半脸青紫伤痕,目光阴沉的看着她。
显然,他隔着纱帘说话是有原因的,她不该蹦的这么近,她应该退回去,可是,曲沫沫却像被点了穴般定在那里。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赵凝川忽然笑了。
曲沫沫一呆,这太子就半张脸白净,可笑起来还是挺好看。
他笑问:“是曲丞相教你说这些的?”
曲沫沫呆呆摇头。
她缓过神来就联想到,赵凝川这是仍疑心她是奉曲丞相之命来勾引他的。
她冲口而出:“我没打算勾引你。”
赵凝川:?
曲沫沫自觉冒失,忙找补:“我不想嫁人。”
赵凝川:??
曲沫沫越描越黑,最后豁出去了:“咱俩不合适。”
赵凝川:???
赵凝川便是修养再好,面对如此莽撞直白的话,也忍不住露出惊诧的神情,甚至有点疑心这曲二小姐脑子有毛病。
他再看这二小姐,不由又多了几分同情,于是,温和的说了声,“好。”
曲沫沫手比嘴快,嘴比脑子快,说完自己发懵。
赵凝川向殿外唤人,“魏宁儿——”
魏宁儿飞快的挪着小步走进来。
赵凝川吩咐道:“送曲二小姐出宫,让侍卫去两个人护送二小姐的车驾回相府,见过曲丞相,再回来。”
曲沫沫听出这是逐客,她笨拙的行了一个礼,告辞而去。
呱噪的客人离开了,整座大殿又安静下来。
赵凝川从高座上起身,在殿中的方石砖上垫着脚尖走,走了几圈,又挥着大袖跳来跳去,像只蹁跹的白鸟。
铮——铮——铮——
是远处的暮鼓之声,赵凝川仿佛能听到宫门嘎吱关闭的声音,他隐隐有些兴奋。
小太监静悄悄的进来点灯,又静悄悄的退出去。
满堂的风,不一会,烛火就陆续灭了。
小太监们知道,若太子不唤,便不必进来再点。
黑夜终于降临了,整座玉京笼罩在幽暗的夜色中,所有不可见人的都可隐藏其中。
赵凝川脱下白衫,再脱里衣,脱得赤条精光后,再穿,黑色的里衣、中衣、窄袖外衣,最后,用一块黑布蒙住半张脸。
他走出大殿,一个翻身,跃上了屋顶。
他从一个屋顶跳跃到另一个屋顶,像一只蹁跹的黑鸟。
黑鸟心中很快活,比白鸟快活多了。
他没有目的地,就是在各家屋顶上乱窜,听这家算账,听那家拌嘴,要是赶上哪家调情,他就不听了,转身飞去别家。
他去了司徒韦崇的府邸,躺在书房顶上看星星。
韦崇这个号称夜夜做新郎的老色鬼,难得今晚孤身一人在书房。
他伏案不知写着什么,反正不会是建议皇帝废太子的奏陈。
韦崇与曲不疑这两个老狐狸,没有十足胜算,是不会下注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到夜晚,他脑子中的奇怪念头就会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它们并不像乱糟糟的萤虫,更像夜空中的星星,清晰、锐利、有秩序。
韦崇掌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