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逐渐嘈杂，街市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楼外的人间正如怀莲想象中那般热闹喧嚣。车内男女说了好一会儿肉麻话，座席之下藏身的她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终于，曾府一行车马在一家牌匾上题着“金织坊”三个大字的店铺门前停下了。曾侍郎遣去了随从们，只留下车夫，便携着知弦进了店。
车夫喂马草的功夫，怀莲就神不知鬼不觉从车后跳了出来，也不多作停留，趁着来往行人众多，立刻将自己淹进人海中匿去行迹，直到转过好几个街角她才宽心放慢了步子，有心好好看一看这中州京城。
百姓衣食住行俱在此间，怀莲一时竟觉得是在做梦。然而这样的店家民舍，各类大小建物，以及各色行人，其实从未出现在她梦中。她只梦见过层峦叠嶂的大山，唯有草木鸟兽，并无一丝烟火气。
怀莲此时驻足的这一片乃是京城小吃云集的街区，吆喝声不绝于耳，有卖古法糕点的、糖人的，有卖烤野鱼的，还有长了一圈卷毛胡子的西域人贩售马奶酒，一时间令她眼花缭乱。
她在解语楼中是被缪姑和许多姐姐们宠着长大的，吃喝甚至不亚于一些人家的正统小姐，每日精细饮食，日子一长也觉得乏味，反而这些民间小吃是她未曾尝过的。
只可惜——没有带钱。
怀莲摸了摸脑后，只摸到自己简单挽住的头发，这才想起近日丫头们繁忙，没人替她梳发，珠钗首饰一应没有戴在头上。
正愁着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当银子使，就听得路边一声怒喝。
“喂，你这黑心贩子！”
怀莲闻声望去，见是一名赭衣少年，看他面孔与身量不过与她一般年纪，束腰窄袖，腰后佩一把朴素长刀，正横眉怒目瞪向一名商贩。
商贩嗤了一声，道：“哪来的毛头小子？还是快回家玩你的鸟儿去吧！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怀莲这才注意到，少年身后跟了一辆骡车，箱板上装的是一个容纳了几十只白鸽的鸟笼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周围很快拥来几个看热闹的人，那少年大步跨开，从旁拉过一位瑟缩的老妇人。
“你这肉包子几钱一个？”他指着蒸笼道。
“二钱。”贩子有些不耐。
“那你方才收了这老婆婆几钱一个？”
“哼……碰上赤佬了，去去去，滚远点！”贩子理亏，只想一把将少年推开，可没想到他年纪轻轻身子却很紧实，竟纹丝不动。
“小哥啊，这种事少见多怪，你就不要揽麻烦啦。”
“是啊是啊，人家婆婆不也没有主张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几个围观的路人七嘴八舌劝着，怀莲听了这些话，打心底是不赞同的。
“中州京城不是天子脚下吗？怎么能肆意欺压老人？”她想也没想，就出言道。
周围人登时不说话了，纷纷古怪地看着她，想是这少女不谙世事，竟敢在街头直言“天子”。
少年顺着声音望过来，目光绕过几个路人，定在怀莲脸上，与她毫无惧意的眸子对视了一眼。
他一手按住刀鞘，转而对商贩威胁道：“你把多收的钱拿出来，换给老人家！”
这贩子本就生得贼眉鼠目，一时无赖起来，那副嘴脸更叫人恶心。
“提了把刀就耍威风，你当你是大将军啊！我要是不还，你就敢一刀杀了我？”他狞笑着说罢还不算完，居然一把将老人怀中的几只包子抢过，随手砸在了地上。
怀莲连忙冲去捡了起来，可包子一半尚在油纸里，一半已经沾满地上灰尘，是不能吃了，她踌躇着不敢拿给老婆婆。
老人此间一直沉默不语，这下眼看着东西糟蹋了，垂泪哭了起来：“唉啊……我的儿，苦命的儿啊！娘不中用，你临死想吃口肉包都不成啊！”
这沙哑的哭喊使怀莲心头一重，像一块石头堵在了那里。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少年气得猛一拳砸在那贩子面中，他顿时鼻血直流。
他正要开口大骂，一队巡捕就轰开人群持着长枪围住了他们几人。
“什么人在此闹事！无关人等赶紧散了，老子的刀枪可不长眼！”捕头一声令下，霎时间就只剩怀莲一个看客留在原地。
贩子急忙躲到巡捕列后，叫冤道：“官爷，这流氓小子打人！你看，哎哟……疼死我了！”
“你！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捕头大哥，是他讹诈老婆婆在先！”
“官爷，你别听他胡扯！有谁能替你作证么？”贩子堆了一脸拍马屁的笑容，一口一个“官爷”地喊着。
捕头显然是有些受用的，将此人护犊一般挡在阵后，一队巡捕长枪齐齐指向少年。
少年看了看老妇人，她仍捂脸呜咽着，只好又看向怀莲。这里没人能帮他作证，倘若她……
在众人注目之下，怀莲摇了摇头，道：“我来时他们便吵起来了，先前讹人的事我没看见。”
少年瞳孔一震，急得汗珠直落，心里暗说这姑娘真不知变通，未免也太过实诚了！
“啧，拿下吧！”捕头轻蔑地道了一声，手下人旋即一齐架住那少年，就要带回衙门处置。
贩子得意起来，一溜烟跑到摊位上，忙包了一大屉热乎的肉包送过来：“官爷明察！”
捕头也不多论，接过包子就扔给身后几人，叫这些小弟兄们分吃。
就在这时，一道钝影扑来！老妇竟夺了案上剁肉馅的菜刀，使出浑身力气朝那捕头砍去，口中大呼道：“狗官，给我儿偿命！”
捕头虽一惊，可这毕竟是个普通老妇，唯气势骇人而已，只一提枪就轻易将她勾着衣服挑翻在地。
老妇双眼血红地跌在地上，却不肯作罢，还想拾刀再砍，被两个捕快戳着背制住了。
怀莲一时看得呆了，不知这其中有怎样的冤屈曲折，她望一望少年，对方亦是不知。
“大胆疯妇，竟敢行刺？带回衙门关押候审！”
一行捕快得令，立即将他们双臂扭在背后，动作之粗猛疼得老妇惨叫一声，直激得少年怒火中烧。他当即反手一捉，把一名捕快连人带枪掀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