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丫头,再不来,出了正月,看我不领了你舅母姐妹打上门去。”贾母拉着黛玉,絮絮询问,“老供奉可好?你女婿可好?”
“都好!”黛玉笑道,“他本要与我同来的,将出门,有同僚忽然登门,也不好舍下外客,只能教我向老太太告罪了。”
贾母嗔道:“我就在这里,要见我,几时不可,难道误了正事便是孝顺?”
王夫人看向黛玉:“早前听着信儿,我们很是记挂姑爷,幸而姑老爷得了体面,这才教老太太放心。”
“舅母放心。”黛玉欠一欠身,“您又特特送了东西去,反教我们小辈于心不安。”
王夫人笑道:“都是一家人,姑奶奶不该见外。”
周贵妃是妃嫔之首,膝下有皇子傍身,稳稳压着贾妃一头,她若失势,于元春而言,当有莫大好处,洪淏与周家交恶,王夫人自是乐见其成。
贾母不免询问:“好端端的,洪姑爷怎么被周家刁难了?可是与咱们娘娘相关?”
黛玉含糊说道:“您多心了,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父亲的意思,得饶人处且饶人,见好就收方是正理。”
王夫人还要深问,香菱笑回道:“奶奶,孝敬太君的食材必已收拾妥当,小的想去指点一二。”
“也好。”黛玉含笑解释,“原备了猴头菇、松蘑、鹿筋、獐子、花尾雉鷄,想请老太太吃年酒时尝鲜,今日索性带来,教他们借用府中厨房,做几道关外风味给您添菜。”
贾母喜道:“难为你有心,这些个野味,等闲都难寻得。”
香菱径自退下,在厨房瞧一回,方出门时,恰遇见袭人捧着匣子过来,不免有些疑惑:“园子里有小厨房,难道不管你家的份例?”
袭人笑道:“我寻姐姐呢。”
香菱更是不解:“有什么话?咱们边走边说,我还要去太君房中回话呢。”
袭人让了路,左右瞧看后低声说道:“林姑奶奶慈善、姐姐大方,妹妹也顾不得脸面了,晴雯年前伤寒,至今两月有余,总不见大好,太医新换的方子,加了一味人参进去,人参虽贵,往年也算不得什么,偏这两年紧俏的很,翻了药房也寻不出二两,往外买去,又怕得了假的白费银钱,妹妹想着,林姑奶奶孝敬老太太的参都是上品,洪姑爷又是行家,这才起了念头,想求姐姐为她买二两送来配药。”
“这倒不难。”香菱打量袭人一眼,“都道你贤惠,果然不错,晴雯的脾气,难为你替她着想。”
宝玉房中原有姨娘争端,贾母取中晴雯,王夫人赏识袭人,两厢比较,袭人更有心计,譬如今日,端的手段高明,香菱虽能洞察其谋,倒不必因此多加计较。
袭人笑道:“姐姐过奖了,大家是自小的交情,哪能为素日小事有伤姐妹情分?”
香菱欣然应允:“回头我打发人给你送来。”
袭人千恩万谢,又把抱匣递给香菱:“这是四十两碎银子,姐姐收着,能买多少便给多少罢!”
香菱并不客气:“教晴雯仔细养着,改日我去瞧她。”
至午间时,荣庆堂大摆筵席,黛玉同贾母并坐,宝琴、湘云相陪,邢王夫人与薛姨妈、宝钗一桌,贾府三春及岫烟共开一席,李纨与二妹同凤姐一处,其间之乐,不足胜道。
凤姐月份渐大,呷一口飞龙汤,忍不住称赞道:“论起来,咱们家在吃食上也算讲究,教妹妹比一比,真真是不上台面,只这汤,怎么才有现下的滋味。”
贾母笑骂道:“你经了多少东西,就敢说嘴!玉儿做的这几道菜,都是前明便有的上用秘方,等闲的御厨也做不出来,何况是咱们这样的二等人家。”
众人都觉惊讶,邢夫人咋舌称赞:“知道咱们姑爷御前受宠,竟连御厨也赏赐给他么!”
黛玉笑道:“哪里有这样的事,他原就挑食,家中的厨子讲究些,又把各样的菜谱搜罗许多,变着花样伺候三餐,饶是如此,还落埋怨,连父亲都说他饮食娇贵,总是改不好的癖性。”
“圣人还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又算什么不是?”薛姨妈笑道,“不过是姑老爷爱子心切,所以求全责备罢了。”
寂而饭毕,丫鬟撤席奉茶,众人说笑一回,有媳妇入内回道:“老太太,洪姑爷来接姑奶奶回家,方在院外遇见宝二爷,已向上房行了礼,去书房用茶了。”
黛玉便起身告辞:“过两日老太太得闲,我下帖子,请老太太、姨妈、舅母并嫂子姐妹听戏吃酒。”
贾母含笑点头:“你去吧,不要教姑爷久等。”
洪淏接着黛玉,将她扶上马车,这才向宝玉告辞,宝玉凝望倩影,不免愀然神伤:“得空再来,老太太时常念叨你与妹妹。”
洪淏且没心思搭理宝玉,他有要紧事同黛玉商议。
“刘大人?”黛玉不免踌躇,“好端端的,紫鹃怎么入了他的眼?”
洪淏简做解说:“子鉴兄早年有一青梅竹马的表妹,议婚时两家不谐,竟因此一病而死,子鉴兄至今不能忘怀,咱们成婚时,偶尔见着你的丫鬟,直如旧人复生一般,又不好贸然开口,今日拿酒遮脸,这才出口相求。”
黛玉蹙眉不悦:“若为别的,这不算什么,拿紫鹃做替身——刘家奶奶我是会过两次的,她如何能轻易容下紫鹃?”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洪淏淡然微笑,“你既为她着想,且该问一问她自个儿的意思,她愿意时,你的忧心,我自有两全之法。”
黛玉点一点头:“也好。”
洪淏又问:“她有家人跟着当差么?”
黛玉微怔:“你忘了,当初搬回家,你接我时,连他兄嫂的身契都要了来的,他哥哥如今管着爷爷的厨房,嫂子是浆洗处的头儿,还有个侄子,正要选进来做小厮的。”
洪淏说道:“既这样,把他叫到书房去,你这里与紫鹃讲,我在外头说给他哥哥知道。”
黛玉忙道:“还是问了紫鹃的意思再——”
洪淏打断妻子:“她的终身,原是你来做主的,我与她兄长商议,这便是看重她的意思,利弊权衡,她阖家自去计较,难道只随个人心意不成?”
黛玉只得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