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的痛苦和愉快都会让人忘不掉。
而在这个风刮着叶子嗦嗦作响的夜晚，阮仟桃体验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对不起……让你等了很久。”她觉得很难过，更为之前发现他在这里而高兴的自己感到羞耻。
雨下得好大，不想出门。
去沐曦家，不能去那了。
作业没写完，去不了。
……
她有很多正当的理由，而在没有和她见面的一天又一天，他到底等了多久？
阮仟桃问不出口，道歉也显得没有说服力。
许以恒拉下她遮住脸的手，神情有些无措：“为什么哭？”
哭？
才发现袖子湿了一块，阮仟桃低着头，快速将自己的脸擦干净，力气很大，肯定红了几块。
从打开家门那一刻累积起来的情绪崩塌，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大脑却没有意识到，阮仟桃收拾好自己，重新露出笑容：“没什么，看到你在这里太开心了。”
有一个词叫喜极而泣，许以恒知道它，但看了她那么久，他不会连开心和悲伤都分不清。
她的眼睛里没有让他想要抓住的、亮闪闪的东西。
扬起的嘴角被拉下，阮仟桃努力想要将男生的手臂拉下去，含糊地问：“干嘛……”
“桃桃，谁让你不高兴了？”
阮仟桃停下动作，愣住了。
有时候，她会觉得许以恒其实比她还要成熟。
同龄人聊的游戏、小说、动漫、明星等等有趣的话题，他不感兴趣，但是如果她跟他说的话，他会认真听。
但也仅限于“知道”，就像知道太阳东升西落。
而现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语气，非常冷静，却让她觉得下一秒他就要解决那个“谁”。
“都和你说了，要多笑笑。”她伸出手，将男生的脸蛋往上提拉，制造出一个非常夸张的笑容，“其实是最近兴趣班的作业太多了，之后老师会布置少一点的，放心吧。”
他信了。
“快回家吧，以后不要等我了。嗯……你自己有手机吗？如果我可以出来的话就给你打电话。”阮仟桃没有手机，但是李阿姨有，她可以借来用一下。
许以恒摇头。
“那我们约定每个周五和周六在这见面怎么样？”阮仟桃想来想去，还是把许以恒放在了她规划里的优先位置。
妈妈不喜欢她和男生玩，说会带坏她，阮仟桃却觉得许以恒不一样，她甚至把他写进了日记。
如果妈妈哪一天看到的话，也许会问问她怎么回事，那时候她会把他作为自己的好朋友介绍给妈妈。
但是直到她不写日记了，妈妈都没翻开她的本子。
她忘记了。
“好。”他答应了。
风刮得许以恒的衣服直抖动，阮仟桃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拉链拉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心情变得轻松，没等男生说话，阮仟桃就扭头跑回家里，房间变得整洁干净，只有空缺的地方才能看出它曾经受过暴力。
这天晚上，阮仟桃没睡好，好像有一团火在她心里燃烧，让她迫切想要做一些什么，比如让黑漆漆的屋顶变得无比光亮，刺得她的眼睛流出眼泪都没关系。
第二天晚上，李阿姨带着她去医院。
宁悦的左手打着石膏，脸上也包着纱布，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
“你妈妈说，不小心摔了一跤，没大事。”
因为说话会牵动脸上的伤口，李阿姨转达了病人的意思。
“爸爸呢？”阮仟桃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妈妈。
衣服底下肯定还有淤青。
“阮先生要上班，公司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依旧是是李阿姨代答。
床被小心翼翼地摇起来一点，李阿姨打开保温桶，喂了宁悦一口又一口，直到对方哼了一声才停下。
休息一会再继续。
等到李阿姨将保温桶的盖子拧紧，擦去宁悦嘴角的湿痕，阮仟桃才说出纠结了一个晚上的念头：“妈妈，和爸爸离婚吧。”
宁悦像是没听到一样，视线盯着一处，她靠近一点，又重复一遍：“离婚吧。”
英语老师离婚了，依旧很高兴地给他们上课，没什么变化。
“不许……说这种话……”宁悦伸出还能活动的右手，在女儿的手臂上重重掐了一下，以示警告。
这孩子不到她腰高的年纪就会报警，长大之后虽然乖巧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不驯服。
“为什么？妈妈喜欢被打吗？”阮仟桃不明白，她对于父亲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上小学之前他早出晚归，自己开饭店之后经常不在家，如果妈妈和他分开，她不会难过。
宁悦眉头紧皱，有些烦躁。
她不想要对女儿解释这个问题，她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人言可畏，不知道单亲家庭有多么敏感，不知道离婚后要面对多大的困难。
“走。”
从昨晚一直烧到现在的火被一个字浇灭了，阮仟桃站在原地，最后是被李阿姨推出去的。
她让她自己搭公交车回家。
阮仟桃握着1个硬币，冰凉凉的，她把它丢到投币口里，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又是哐的一下，落到下面。
家里就她一个人。
将客厅的灯打开，阮仟桃坐在沙发上，想起自己的作业还没写完，身体却动不了。
过了一会，她打开书包，心不在焉地写完几页，放下笔，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
太闷了，她要透透气。
钥匙转动，咔嚓声之后，满身酒气的男人晃悠悠地进来，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倒水……”
半天没人回应，迷迷糊糊的阮军不满地大喊一声，像炸雷一样：“倒水！”
阮仟桃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握着父亲惯用的杯子，心里砰砰直跳，想要迈出步子，无形的吸力却扯着她往后，离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