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军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嘟嘟囔囔着一些脏话:“人都死哪去……”
阮仟桃本来就处在阮军的视线盲区,再加上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她没有被注意到。
目睹父亲站起来,迈着虚浮的脚步,歪歪斜斜地往房间走,阮仟桃的耳边泛起阵阵嗡鸣,她的手也有些不稳。
一直找不到水,父亲越来越生气了。
生气了,就会打人,谁也拦不住。
“老子在外面那么辛苦……连个水都喝不到……厨房……厨房……”
嗡鸣声中掺杂着愤恨的低语,声音距她越来越近,阮仟桃僵硬的双腿终于能动了,她屏住呼吸,打开门,像是被怪物追赶一样疯狂地往楼下跑。
水洒了一地,等她停下的时候,只有不到三分之一了。
男生转过脸,惊喜地喊:“桃桃。”
剧烈运动之后大脑供氧不足,阮仟桃喘着气,水杯还牢牢地抓在手里:“许……以……恒……”
今天是周四。
他还在这里。
“许以恒,我该怎么办,我讨厌爸爸……”阮仟桃蹲在草坪上,明明杯子很挡事,她却放不开,跟个傻子一样抱着它。
她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她从没有跟别人说过她家里的事,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一个劲地重复“讨厌”,对于具体的原因却一带而过。
这样很奇怪,阮仟桃清楚,她表现得像一个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
“那让他死掉就好了。”许以恒不知道阮仟桃的父亲“不好”在哪,但是只要把他解决掉,“不好”也就没了,“我把他推下去,六楼,可以的。”
阮仟桃还没有回过神,男生已经站起来,像是要去她家里。
“喂……”她抓住他的手腕,怀里的杯子滚下去,触到柔软的草地,没有碎。
“对,你要带路。”许以恒顺从地停下,恍然大悟一般,后退几步,让她先请。
阮仟桃觉得她被许以恒绕晕了,他完全弄错了,她只是想要和别人倾诉,并不期待他采取什么行动,何况还是这么……
她无法形容。
“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不对,你为什么要让我的父亲消失,这是犯罪,是要坐牢的,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是不对的。”阮仟桃努力捋出一条清晰的线,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许以恒“嗯”了一声,不在乎的样子:“你讨厌他,他不见了,就没有讨厌了。”
不明白这种推论是怎么得出来的,阮仟桃好像回到了刚认识许以恒的那段时间,她真心地认为他是一个有些奇怪的男生。
“不是的,这不对,总之,你不要想着让谁,消失的事了,你这样,不太好。”阮仟桃咬着自己的嘴唇,磕绊地跟他讲道理。
“不太好”三个字触动了男生迟钝的神经,刚才,和“不好”联系在一起的是……“讨厌”。
有那么一瞬间,阮仟桃好像看到了奇异的景象,许以恒的眼睛变成了透明的,她甚至可以透过它,看到摇动的树叶。
再眨眼,一切恢复原样。
应该是错觉。
“桃桃,不要说我不太好。”许以恒和她十指相扣,执拗地望着她,被那双纯黑的眼睛盯着,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他还不承认错误。
“但是你那样说,就是不好,和我爸爸一样……”为了让男生认识到他说的话有多严重,阮仟桃特意挑出了一个新鲜的比较对象。
一样。
猜测被验证,避免阮仟桃跟着说“讨厌”,许以恒凭借着毫无理由的直觉,抱住女生的腰,自己往后一倒,先做了肉垫,再一个灵巧的翻转,把阮仟桃小心地压在柔软的草坪上。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等到被捂住嘴巴,阮仟桃其实都是懵的。
“桃桃,别说。我听你的话。”男生弯下腰,垂下来的眼睛里一半是赤诚,一半是不安,凑得太近,连头发都数得清到底有几根。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阮仟桃脸涨得通红,把人掀翻在地,想要说些难听的话,对方却比她更惊惶,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咬紧牙齿,她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他、他怎么能坐在她的肚子上……
许以恒茫然地望着那条鹅卵石小路,过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笑了,开朗到连天空都能由阴转晴的笑容。
明天是周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