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是溅到了。
他取出帕子擦净指尖,然后把帕子丢到一旁,“丢了。”
戚风默不作声地拿起帕子走了出去。
赵开支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桌面,百无聊赖地看着院子里那颗亭亭玉立的芙蓉树。
还没到开花季节,芙蓉树上只有绿叶,看起来略微单调。
赵开眯了眯眼,忽而道:“戚风,你去找些铃铛来。”
戚风刚刚丢完帕子回来,听见这句脚步一转又出去了。
公主府里没有多余的铃铛,戚风只能去坊市上买,他摸不准赵开要哪种铃铛,干脆每种铃铛都买了一些回来,最后提着一小箱的铃铛回了府。
他放到桌上打开箱盖,向赵开指了指。
赵开垂眸一瞥,镂空琉璃圆铃,银纹圆铃,黄铜钟铃,青铜角铃……堆满了整个箱子,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最大的约莫半个巴掌大。
他伸出手,指尖拨弄了几下这一堆铃铛,便发出泠泠脆响。
他最后挑了其中一个琉璃八角铃,合上箱子将余下的铃铛放到一边,拿着八角铃走出了书房。
小厮受他吩咐搬了个两脚梯过来放在芙蓉树旁,赵开撩了下衣摆,踩着脚梯爬到最高处,将铃铛挂到树梢。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抹柔色,爬下脚梯后对小厮道:“放这吧,不用搬回去。”
小厮应是,恭敬地退下了。
此后每一天,赵开都往芙蓉树上挂一只铃铛,风雨无阻。
……
锦州的土匪不成气候,只是善于隐匿和逃窜,抓捕的事情不用顾让亲身上阵,崇文帝让她到锦州来,只是需要她弄清土匪的来源,以及安抚被土匪惊扰的百姓。
这些新冒出来的土匪的确与前几年四州动乱有关系,但并非同一批人,只是几个赌徒输光了家产走投无路,脑子一热效仿起了几年前“百姓”落草为寇的做法,之后又鼓吹身边的穷人入伙,这才初具规模。
只是没抢几次便被府兵发现了,州官多疑,联想到了前几年的事,连忙上折子告与崇文帝,这才有了顾让跑这一遭。
土匪不足为惧,半个多月就抓了个精光,来路也立马摸清了,顾让没有多逗留,休息了一晚后便启程回京。
离京城还有三五天脚程时,天色阴了下来,乌云黑沉沉一片压过来,逼走了洁白的云朵。
没过半天,天上就开始打起闷雷,只是还不见雨。
神策军副将抬头一看,就道:“公主,这天瞧着是要下雨了,我们找个地避一避吧。”
顾让皱了皱眉,然后道:“我接着赶路,你们歇脚。”
神策军副将一愣,荆欢就道:“没事,楚将军,我们公主想驸马了,急着回去呢,京里也没什么要紧事,你们正常赶路。”
说罢,他一扬马鞭,轻喝一声,策马追上已经跑出去一段路的顾让。
二人身影很快化成两个小点,神策军副将回头看看身后的士兵,他们可吃不消再像顾让那样赶路,只好无奈地下令让士兵找地方避雨,由顾让去了。
路上飘起雨丝,又很快停了,顾让快马加鞭赶回公主府时天正蒙蒙亮,小厮睡眼惺忪地将大门拉开,就瞧见了外头的顾让和荆欢,登时瞪大了眼,慌忙给顾让行礼,然后自觉上前接过了两人手里的缰绳。
顾让走回自己的院子,院子静谧,她的脚步顿在门口,看着满树的铃铛一时怔然。
荆欢吃惊过后笑起来,道:“主子,看来姑爷也想你了。”
顾让心里微动,半响偏头对荆欢吩咐了一句。
荆欢愣了下,而后满含笑意地转身离开。
晨曦掩在乌云之后,天空灰蒙蒙的,麻雀的叫声似乎也透着倦意,露水从芙蓉叶上滴落,又沁进布里,晕开一块水渍。
赵开昨夜睡得并不安稳,阴雨天一至,他便很难睡个安生觉。往日有顾让在,他便也觉得没什么,顾让不在,一点小疼小痒也变得难捱起来。
他出了一身虚汗,又记着顾让不许他在晨间沐浴,只擦了擦身子,换上了身干爽的衣裳。
他想去书房挑出今日的铃铛,漫不经心地拉开门,整个人就顿住了。
他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站在树下,抬手往最底下的树杈上系红布。
听见开门的声响,她转头看过来,如以往的每个早晨一样,对他道:“醒了。”
脚梯不知所踪,每一只铃铛下都垂着一条细长的红布,令赵开想起蕲归寺那颗姻缘树。
他走过去,想问顾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却情不自禁摸上了正在风中飘扬的红布,出口的话也变了。
“这是做什么用的?”
顾让微微一笑,道:“给你实现愿望用的。”
赵开一下攥紧了手里的红布,浑身的麻痒和酸疼如潮水般褪去。
他不用求菩萨,会有一个人跋山涉水,披星戴月而来,满足他的所有愿望。
风吹铃响,满树红布翻飞。
他挂了那么多颗铃铛,往后余生,也可以实现那么多的愿望。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