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敛此刻异常狼狈,他的头发披散着,衣服凌乱,额头上有一滩墨水,顺着他的侧脸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到被洗的发白的衣服上。
顾让跑到他身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墨,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顾敛看到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让让,我没……”
他想说没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监考的大学士还没有走,此时正默不作声地收着卷。
收到顾敛面前的时候,顾敛一把抓住了桌上的卷子,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卷子一下皱起来:“不用收了。”
顾让看向卷子。卷子上写满了字,端正整齐,显然是写完了的,但右下角有一大滩墨迹,挡住了大段文字,很是刺眼。
顾敛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手紧紧攥着卷子,指节发白。
顾让覆住他的手,轻轻扳开,将卷子抚平,折起来放进口袋里。她握住顾敛的手,轻声道:“我们先回去。”
她的声音像隔着层纱传到顾敛耳中。顾敛满心茫然,看向蹲在自己身前的顾让,只觉得脑子里乱极了,愤怒、委屈、仇恨、自厌种种感觉混杂着在他心里翻涌,又挤压着他的喉咙,让他有些反胃。他被冲击得失去了思考能力,但知道要听妹妹的话,于是动了动嘴唇,应道:“好。”
话音刚落,却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弓下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顾让脸色一变,扶住往下倒的顾敛。顾敛眼睛半闭着,意识不清,呼吸很急促。
顾嘉善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看着一切。
她被吐血的顾敛吓傻了。
顾让脸色很沉,抹了把顾敛嘴角的血,将他背起来,擦过顾嘉善快步往门外走去。
顾嘉善回过神,小跑着追上去:“顾让,顾让……”
顾嘉善有点怕绷着脸的顾让,她不敢多说话,只是解开自己身上的棉氅,踮起脚往伏在顾让背上紧闭着眼的顾敛身上盖。
顾让看她一眼,屈了屈腿:“系紧点。”
“哦哦……好。”
顾嘉善把人盖得严严实实,看着顾敛侧脸上已经干掉的墨迹,犹豫了一瞬,把兜帽也给他戴上了。
顾让直起腿,往外走。
顾让走得很快,一路直奔太医院,顾嘉善一路小跑着跟在身后。
……
“五殿下是长期郁结于心,再加上大病初愈,今日受了刺激,心绪不稳,才会如此。微臣先开一些调理的药,公主先带回熬给五殿下喝了。”太医写好了药方,招呼药童去抓药。
医者父母心。太医看着脸色苍白的顾敛,心里有些不忍,也是一个可怜孩子……
他叹了一口气,“五殿下若再情志不疏,身子怕是会越来越差,公主要好好开解才是。过几日臣再去复诊,开些新的药。”
“我知道了。多谢陈太医。”
顾让领了药,把人重新背起来。
“我帮你拿药。”顾嘉善见顾让两只手都托着顾敛的膝盖,忙从她手上接过药。
顾让不想让太多人瞧见顾敛这副狼狈的样子,依旧选了聊水园那条路回到洗萃宫。
福吉和福远在洗萃宫内干着杂活,迎上来行礼,见到这情形却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洗萃宫的奴才怎得这般没规矩!你,去烧热水,你去熬药。”顾嘉善斥道,把药扔给他们,自己追着顾让走进房间。
顾让把顾敛放到床上,脱掉鞋子棉氅和被墨染脏了的外衣,扯开被子给他盖上。
顾敛被棉被裹着,身体慢慢暖和起来,半睁开眼:“……让让,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他转头看向顾嘉善,“今日有劳四姐了。”
顾嘉善摆摆手,“没事没事……你感觉怎么样啊?”
顾让摸了摸他的脸,触手一片冰凉,问道:“哪里难受?”
顾敛很依赖顾让,长期的照顾让他学会了不隐瞒顾让:“胸有点闷。”
“陈太医让你多宽心。”顾让看起来已经像往常一样平和。
顾敛一愣:“知道了。”
“嗯。”
顾让没过多责问他平时胡思乱想。她知道,要想让顾敛真的宽心,必须要从根上解决,改变他们现在的处境。
再等几天。
福吉送了热水进来:“公主,福远在煎药,马上就好了。”
顾让拧了脸帕,擦拭着顾敛脸上的墨。
墨已经干了,黏在顾敛的脸上和头发上,顾让低着头,擦得很慢很轻。尽管这样,擦干净的时候顾敛的脸也红了一片。他抿着唇,一声不吭地任她动作。
福远这个时候端了药过来,顾让把顾敛扶起来靠坐在床柱上,让他喝药。
顾敛一饮而尽,“让让,我喝了药,感觉好多了。你别担心了。”
“好,”顾让用帕子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汁,“睡一会儿吧。”
顾敛点点头,显得很乖顺,重新躺下去合上眼,似乎很快就睡熟了。
院中还有一些未完的杂活,福吉自觉端着水盆和药碗出去接着干,福远便留下来守着他。
顾嘉善吩咐了福远几句,要他仔细看着顾敛,一有什么不对便叫人,自己跟着顾让一起走出房,一阵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哆嗦,亦步亦趋地跟着顾让走到厨房。
她看着顾让熟练地升起灶火,然后拿出一大袋橙子和一罐砂糖,挽起袖子就开始忙活起来,好奇道:“你做什么?”
“做糖。”
“做糖干什么?”
“吃。”
顾嘉善哦了一声,静了片刻,忽然道:“你对顾敛真好。”
她看着顾让低头切橙子的侧脸,想起她方才一言不发背着顾敛又耐心照顾人的样子,不知怎的竟有些羡慕。
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呵护她。那几个哥哥见到她就逗她,但顾嘉善清楚,他们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只是把她看成一个解闷的玩具。就连母妃,平日也总是训斥她,教导她要乖巧,要学着讨父皇欢心。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