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道奏折被重重甩到顾让膝前,随之一并飘到地上的,是一张薄薄的纸。
崇文帝压着怒火:“你看看里面都写了什么?”
顾让捡起奏折一目十行扫过去。
御史大夫将这道奏章写得沸沸扬扬,通篇义愤填膺,无非指摘她狎妓一事。
顾让一瞥地上躺着的纸,那是她买下荆欢初夜时画押的契机。
铁证如山。
崇文帝气得从座位上下来,在顾让面前来回踱步,指着她骂:“你才几岁?啊?还没有出阁,行事就这么胆大妄为,不成体统,半点没有女儿家的矜持,不顾自身清白,像什么话?啊?满朝文武百官都知道你年纪轻轻就私养面首,你让他们怎么看你?传出去天下人怎么想你?以后哪个人敢当你的驸马?说话!哑巴了?”
顾澂试图打圆场:“父皇息怒……”
“还有你!”崇文帝猛地停下脚步,打断他,“你六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朕看是朕平日对你太过纵容,半点规矩都没有,你自小学的礼义廉耻都被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敢带你六妹去那等烟花之地,任她胡来,还瞒着朕!”
顾澂悻悻不语。
顾让道:“父皇想如何处理此事。”
“你还好意思问?”崇文帝深吸一口气,“你跟朕说实话,和那面首都做什么了?”
顾让:“听他唱曲,看他跳舞。”
“没了?”
“嗯。”
“当真?”
“嗯。”
崇文帝一想顾让统共也没出宫几回,大松一口气,冷冷道:“还算有分寸。”
顾澂一愣,颇为意外地看了顾让一眼。
“你看让儿干什么?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这一眼看得崇文帝心头火起,又开始破口大骂,“非要你六妹和那面首发生点什么才肯是吧?还有!”
“嘉善乔迁宴上你让让儿替你上场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那是普通的比赛吗?那些个世家子弟,年轻气盛,争强好胜,热血上了头什么都顾不得,让儿一介女流,被误伤了怎么办?你行事这般荒唐,成何体统?”
顾澂:“……”
顾让瞟了眼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顾澂,心里难得升起了一丝愧疚。
“父皇,那场比赛是我执意要参加,二哥只是为我打掩护。”
“……你参加干什么?”
顾让回忆了一下以前执行任务见过的某个二流子,模仿了一下,语气讥讽而不屑:“那些人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拿他人性命取乐,在四姐面前更如开屏花孔雀般摇首摆尾,实际却用四姐作筏子,满足自己虚荣顽劣之心。儿臣看不过,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
她一下说了一大段话,还用了如此情绪外露的语气,引得顾澂不住侧目,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话中内容,不由抽了抽嘴角。
顾让做一件事,能找的理由还真是层出不穷。
他看向崇文帝,果然,崇文帝被说服了,愤怒之下还流出一丝隐晦的赞誉来。
顾让在一众世家子弟中拔得头筹,狠狠挫了他们的锐气,崇文帝自然是为此感到得意的。
他之前倒不觉得顾让文静怯生的性子和精湛的骑射技艺有什么冲突,他是知道顾让自小会替顾敛去上武课的——顾敛向他提过——他和宛兮的女儿,马下娴静,马上凌厉,有何不可?
但经面首一事,崇文帝不由重新估量起自己这个女儿。
安静、不喜生,同时肆意妄为、离经叛道。
“你买的那个男人……月欢是吧,”崇文帝沉声道,“朕不管你怎么中意他,他必须死。”
“可以,”顾让应得干脆,“但儿臣想亲自处置他。”
她拎得清,崇文帝见状脸色稍缓,满足了她这一点小要求。他折身坐回宝座,曹禄适时递上一盏温茶。
崇文帝喝了一口,正欲让顾让和顾澂起来,外头就大步走进来一个穿盔戴甲的男人。
男人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微臣见过陛下。”
——是禁卫军首领。
禁卫军首领目不斜视:“陛下,那月欢抓到了,可要押到慎刑司去?”
崇文帝一顿,虽见过月欢的画像,却也好奇月欢实际长得有多惑人能迷到顾让,就道:“带进来。”
“是。”禁卫军首领稍作迟疑,瞄了顾让一眼,“微臣……微臣还在月欢屋中搜出了其他东西,陛下是否要过目。”
崇文帝摆手,示意他一并拿进来。
禁卫军首领退出去,不时便带着荆欢进来了。荆欢被反手绑着,踉踉跄跄地被身后的禁卫推搡着进来。
荆欢一眼便瞧见了跪得笔直的顾让,快速抬眼看了一眼上方身着龙袍气势威严的男人,便老老实实地跪下了。
崇文帝睥着他,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难免惊艳了一把。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稍一挑眉便透着勾人夺魄的美。他看向顾让,更觉此人留不得。
与此同时,两个禁卫抬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箱子进来,禁卫军首领上前打开。
箱盖一掀开,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长短不一的银针、大小不一的刀片、形式各样的长鞭、雕花各异的蜡烛,以及各色的不知名药粉。
霎时间,满室寂静。
荆欢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连他训练的东西都搜出来了,顾让买下他的真实目的还能瞒住么?
顾让:“……”
她闭了闭眼,微微吐了一口气。
顾澂连眼角都开始抽搐,看不出来,顾让玩得挺花啊。
静了许久,崇文帝山雨欲来的声音才自上方响起,他咬牙切齿道:“只是听曲、赏舞,顾让,你说,这些东西是什么?”
顾让静了片刻。
崇文帝哐啷一声将茶杯砸到地上,茶杯四分五裂:“说话!”
“如您所见,”顾让缓缓道,“一些助兴之物。”
又是诡异的寂静。
顾让继续道:“月欢声如天籁,在某些情况下会更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