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的时候方木然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澄澈仿若透明的天空。
点点繁星像浮在清澈的水面上,清凉的海风是它们泛起的涟漪。
船刚离岸,方木然能感受到岸上凌乱聚集的脚步声。
视野里深蓝色的夜空镶上了火红色的金边。
突然“咚”的一下,船上被扔了什么上来,沉了一下。
又是“咚”的一下,沉了一下。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有东西被抛上船,船一下下的沉下去,又一下下的浮上来。
每一下都像在方木然的心上狠狠敲击,她的心也随之沉了又沉。
方木然有些害怕的闭上了眼睛,小船摇摇晃晃的飘摇之感在她心中无限扩大。
海风推着海浪将祭船越驶越远,有东西砸到船边,祭船晃了又晃。
又有东西砸进海面,咸腥的海水迸溅到方木然的脸上。
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却有一瞬灼热的刺痛。
再然后便是无尽的寂静。
方木然长舒一口气,睁开眼睛,视野里依旧是墨蓝色的深空。
她躺在祭船里,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格外震耳欲聋。
方木然的脑海里一时纷乱。
她想起自己在现代时昼夜苦读,似乎从未注意过夜晚天空的模样,也有这般如银沙般闪烁的星空么?
不知道老师对热射病的研究进行的如何,没有自己在旁叮嘱,老师怕是又要废寝忘食了。
压在身下被绑的双手和麻绳摩擦带来的疼痛又让她想起襄丹。
襄丹的记忆里只有日复一日的端坐金莲台,和她一样没有丝毫对家人朋友的印象。
襄丹,如果此刻是你躺在这里,你会想什么呢?
方木然心里替襄丹感到一丝悲哀。
这不是个迷信封建的时代,只是贫富的差异,让郁碧成那样投机取巧的人趁虚而入。
可郁碧成错了吗?
方木然竟不觉得他有错。
他给了绝望的百姓希望和信仰,全因靠天吃饭的穷苦人民无法生存时,只能仰赖上天怜悯。
方木然想了想,又有些欣慰的轻笑。
“前世”她还没来得及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治病救人就穿来了这里,“今生”至少她的存在,曾为世人带来一丝希望。
她已经满足。
方木然身下的指尖感受到一丝水润的冰凉,她忍着疼痛费力的挪出一点空间探着船底。
身下一小块区域似乎不是船板,摸起来油光水滑如蜡一般,一抹沾了满手,再一试探竟叫方木然戳出一个洞。
方木然的手指直直.插.进了海里,意识到这一点,她开始变得慌乱,洞中的手指僵住。
丝毫不敢乱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拖延什么,明明,海水迟早会渗进来,自己也终将沉于海底。
还有机会再回去吗?
如果说自己穿越而来是因为襄丹虔诚的祈祷,那现代可还有人自己为祈祷么?
方木然这几天无暇去想的事情一时间纷纷涌入她的脑海,可惜那层蜡膜丝毫不给她再去细想的机会。
封蜡沿着指节塌软消弥,海水漫过方木然的手掌。
她感觉到海水一点点渗透纱布,手上的伤口被侵蚀,变得刺痛难忍。
渐渐的,她的衣衫也被浸透,顷刻间,海水像是被开了闸般迅速翻涌上来。
方木然在最后的时刻尽可能的伸长了脖子,企图争取多一点呼吸空间。
可祭船一旦开了个口,便像是被深海所吸引般疯狂下沉。
方木然憋住呼吸,祭船极速下沉的的力量仿佛在将她向四面八方撕扯,不出半分钟,疼痛与压迫的感觉叫她再也憋不住气。
刚一张嘴,海水便前仆后继的涌进方木然的喉腔,她被死死呛住却又无力挣扎。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的眼前浮现了那个人清俊的面庞,她仿佛听见他说,
“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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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边火光撩人,随着祭船沉海消失在视野中,人们逐渐停下手中抛掷的动作。
沉默的望着无际的海边。
“妈妈,神女姐姐去哪了?”一个小姑娘拽了拽母亲的衣袖,天真的问道。
妇人却像做贼一般心虚地看着四周,捂住女儿的嘴,示意女儿噤声。
“笨蛋,神女死了!”一旁的小男孩大声嘲笑自己的姐姐,却被父亲猛的打了一记后脑勺。
“不许胡说!”男人压低声线有些咬牙切齿的训斥男孩。
突然的疼痛让男孩懵了一瞬,下一秒“哇”的一声痛哭开来。
这一响亮的哭声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人群中渐渐此起彼伏的响起哭泣的声音。
一开始还似有顾忌般压抑的低声哭泣,随着流泪的人越来越多,哭泣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低声议论纷纷。
“多好的孩子啊,就这么走了。”
“我还是看着她出生的,小时候还抱过她呢!”
“算啦!不做神女她早就死了!要感谢上神!”
“你们这是亵渎神灵!小心报应!”
原本嗡嗡议论的声音,因着这样的一句话瞬间哑然。
海风拂过,沉寂的海边甚至能听见火把忽明忽灭的回旋之音。
“咚!”
不知是谁将手中的火把用力抛进了海里,溅起一阵浪花。
“咚!”“咚!”
少顷,接二连三的火把被扔进大海,原本明亮的海边暗作一团,黑夜中渐渐有百姓无力的瘫坐在海岸上,在朦胧月色中,身形抽动似无助哭泣。
这样的沉默比刚才的议论更加可怕,祥荣暗自观察着郁先生的脸色,似有不虞,他眼珠一转,对着岸边的众人高声说道:
“祭典毕!”
“诸位的诚心已被上神感知,襄丹神女也已踏入轮回之路,新任神女正在座下等候,请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