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到阎王殿,眼睛花了,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除了她这个出门没看黄历结果放屁都砸脚后跟的倒霉鬼,怎么可能还有人?
她往前趔趄两步,想看得更清些。却见月色映照下,一块覆满青苔的青石前,的的确确站了个人。
那人就那么站在那里,长身鹤立,萧索清霁,孤绝出尘。
因其背对,如鸢只能堪堪瞥见他一边鬓角,但纵是一边鬓角,也已然可见风流之态。
一身漆黑的缎面锦在皎洁月华下似流水倾泻,熠熠金线蹙金绣以流云飞鹤、岩岩青松,腰间坠着块白玉鸾凤镜佩,镜佩如月,玲珑温润。
最耀眼的,是头上一顶云纹金冠,嵌着枚赩炽的宝珠。
也真奇怪,明晃晃的金冠戴在他头上半分不显俗气,反在朦胧的月色下晕出一圈柔和的冷光,实与荒芜的山间野洞这般环境显得格格不入。但那冷光实在醒目,更让人觉得这个人本就是那般直白的真刀真枪的耀眼。
凝眸间,看得如鸢竟一时忘了痛。
大半夜的,荒山野洞,这般穿戴,到底......是人是鬼?
咧了咧嘴角,没等她把这问题想明白,一股冷风灌下,吹得那人身形动了动。
如鸢心下骇然,本想哆嗦着问一句你是人吗,可嘴上显然察觉到这么说容易挨揍,一脱口便还是:“你......你是何人?”
同时心中警觉,这人虽穿得人模人样十分富贵,但正因如此,反在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更显得诡异非常。
只是她没意识到,跟眼前人相比,自己浑身褴褛鲜血浸透,头发也被荆棘刮得凌乱潦倒,这副形容,才狰狞得更像个孤魂野鬼。
半晌的默然,那人都没有答话,只是微微侧过首瞥了一眼,似在裁量。如鸢好像瞧见一道冷厉的目光,正要鼓足勇气再问一遍,却忽闻他反道:“你又是何人?”
那声音沉似冷铁,却意外地好听。
如鸢随之长抒一气,鬼应当不会这么客气,他应该是人。
确定了这桩事,她正要答他的话,却见他又收回了目光,“到了。”
如鸢一怔,什么到了?
眼前人没同她解释,但如鸢未多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快,耳边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甬道之内似有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
没想到这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耳力竟这般好,似乎早就察觉到了除她之外还有一帮人也进了洞。
如鸢忽然想到他方才身形动了那一动。
不过眼下顾不得这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声音她自然是识得的,除了是疾风寨那伙贼人还能有谁。
没想到到底还是被这群天杀的发现了踪迹,如鸢也顾不得浑身伤痛,如惊弓之鸟一般,捂着流血的肩膀赶紧朝那人跑了过去。未曾察觉到自己直直朝他奔去时,随风卷起浑身的血味也灌入他鼻息。
便见那人不知是嫌弃还是缘何,只立时将头别过,整个人更是后退一步,径直站进了阴影里。
原本站得远时,如鸢也不是没看出这人身形挺拔,可现下近了身,才见他站在暗处,教人辨不清面目,但高大颀长的轮廓却实在地罩在了她头上。
隐约中,如鸢感觉到他冷厉审视的目光,但眼下事态紧急,她也顾不得解释许多,只能一把紧紧抓住了他。
黑衣人眼中滑过一瞬惊异,似不喜被人触碰,眼神便愈发冰冷了些。如鸢犹然不惧,只道:“来者不善,壮士你快跟我躲一躲吧!”
她本是看着这洞府幽深宽阔颇为晦暗,想拉着他一并找两块石头躲到暗处去,总归是自己把疾风寨招惹了来,她也不好看着眼前人受她所累。
只是纵然她这般想,但手上却始终拉不动这人,便又再忍着浑身牵动的痛楚,使了使劲,黑衣人却依然雷打不动。
“壮士你听我一句,再不躲就没机会了!”
不明白他缘何如此固执,如鸢颤着声音急得快掉眼泪,可那人只是不屑地扫了她一眼,似是十分嫌弃她一身污糟形容。
“大哥,前面有光!这洞到底了!”
不过片刻未至,入洞前那尖锐嗓子的声音再度入耳,如鸢还是没能拉动了他。
屏息间,黑衣人犹自岿然不动,只听得一队浩浩荡荡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声音近在咫尺,就差拐过洞弯。
如鸢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一咬牙,她还想活,干脆松了手赶紧躲到他身后。
“壮士你行行好,你既不肯挪动,那就千万别出声,说不定咱俩还能躲过去!”
黑衣人瞧她这动作倒是干脆,方才还拉着他不肯放呢,现下就把他推到了前面。他满目哂谑地回过头,微微侧过余光瞥了瞥身后血红狰狞的人影。
便见如鸢紧紧捏着他的衣角,像只孱弱又无助的小猫似地竭力往他身影里钻了又钻,他身量疏阔,完完全全地挡住她倒是不成问题。
然黑衣人眉宇微蹙,他本就不喜同人打交道,更遑论被人触碰,可现下如鸢不仅躲在他的身后,手里还不自觉地捏着他的衣角。
一瞬,他万般嫌恶地将她拂开,可如鸢只以为他是无意识的动作,紧跟着又搭了上去。
不识趣的凡人!
黑衣人回过首来已见满目阴翳,如鸢犹未察觉,抬首对上他目光时只一眼发现一个致命伤,便赶紧拉着他低声道:“壮士!遮一遮你的金冠!”
可话刚出口,紧跟着大队人马就已经涌了进来。
刹那间一堆明晃晃的火把一齐涌现,将入洞之处照得透亮,驱散了所有幽寒。
“他奶奶的!这狗洞竟然这样深!走了许久不见个头,老子还以为是鬼打墙了咧!”
这粗鄙又洪亮的嗓子一听,如鸢就知道是那贼匪头子胡一刀的声音,而方才那尖锐嗓子便是他身边的贴心人胡六,也是疾风寨的二当家。
胡一刀边说边终于得空抹了把手背上的血珠子,火辣辣的痛感让他这般糙汉子犹不免咧了咧嘴。
看样子他也被洞外的荆棘狠狠划破了皮肉,如鸢极小心地在黑衣人身后看着,心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