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洞顶之外,犹然星繁如画,玉钩盈照。
如鸢犹然躺在洞内深处,早已昏死过去的她不曾听闻适才刀光剑影的动静,亦不知疾风寨那伙山匪究竟是怎么没了的,耳边惟一片幽寂阒静,便是连颗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料理完那帮山贼,黑衣人从过道里拖去最后一具尸骸扔到洞外,抬手一挥,一方坑洞里蓦然生起一股诡异幽红的鬼火,烧作一片。
顷刻间,一具具陈尸皆焚烧殆尽,余留一地枯白灰烬,一阵料峭寒风刮过,灰飞湮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了然无痕。
他抬首望了望天上的月,山间的一切一如本该有的面貌,又归于沉寂。
风声渐息,空山寥落,恰似他未曾醒来时那般,又只剩他一人。
回到洞里,黑衣人的脸上眼下一半眉目朗然,一半却是妖异血红,他无谓地擦了擦嘴边的血,似早已习惯。
终于收拾完了。
眼神一瞬松懈,双目也不似方才动手时那般赩炽如焰,只剩一片幽暗的红晕,迷离而涣散。
这般形容,不知为何看上去如山间清冷的月色一般,有些寂寥。
方才那贼人头子胡一刀临死前还假意讨饶却暗中掏出匕首想暗算他,可惜了,实在是蠢。
黑衣人无谓地笑笑。
这么多年过去,凡人的手段还是不过如此,别说是伤到他,连一个能近他身的都没有。
料理完了那帮人,余下一个该料理的,自然轮到如鸢。
为了不脏了自己的卧榻跟书案,黑衣人将她拖到青石前靠着,趁着月色皎洁,看得也更为清楚。
不知这个最先进他洞来的,大半夜被一大帮山贼杀声震天一路追赶至此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如鸢垂头靠在石前,一首青丝如蓬草般着实有些凌乱。
黑衣人瞥见她发丝中夹杂的棘刺跟草叶,伸手拨了拨,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脑袋托起,用目光扫了扫。
眼前这张脸可以说是面目全非,辨不出原本的面貌,满脸交错纵横的血条子想是被洞外的荆棘刮的,甚至有那么两道划过了眉眼,连眼皮子上都凝着血痂,血色越是殷红醒目,越是显得她脸上毫无生气,一片死灰。
胸前已无起伏,想是已经——
“咳......咳咳......”
嗯?
一瞬心惊,不知自己是不是被疾风寨的那山匪头子拿捏住了,捏得如鸢脸上伤口生疼。
没等她睁开眼睛,拿捏她的人影显然也未料到她会忽然醒转过来,骇得手一丢,立时起身向后退去,未曾顾及这一丢手,如鸢的后脑勺径直磕在了青石上,一声闷响。
“诶你......又磕我?”
脑子里嗡地一声,如鸢顿时疼得眼泪在眶中打旋儿,恨不得呕血。
“我都这样了......你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这话说来十分委屈,如鸢迷糊中瞥见眼前疏阔的身量是先前的黑衣人,洞里却安静了许多,只不知疾风寨那伙人去哪儿了。
黑衣人犹自居高临下俯首沉默地瞧着她,不作半分解释,他刚好站在暗影里,如鸢也瞧不见他疑惑之中又略显嫌恶的神情。
便如适才一样,他不太明白,一个“男的”,怎么这么多话?那着实委屈的样子看得他实在心烦。
没等黑衣人想通这点,众所周知,一个凡人能经受住的重创实在有限,如鸢的脑袋实在沉得吃紧,想着这回怎么都得去见阎王了,心中忽然沉定了许多,便最后心酸气绝地交代道:“别把我拖去喂狼。”
言下之意,是希望眼前人能多少有点良心,将她起码埋在土里,哪怕没有碑,立块牌子也行。
活了一辈子,临到了她就这么点子要求,说来还真是卑微。
只是闭眼前,目光对视之际,她好像瞧见了一双别样不同的眼。
眼看着如鸢又倒下,这回恐怕再挺不过去。
这样......是不是算自己杀了她?
黑衣人略微思忖着。
想起此人浑身是血地闯入他洞府,能活到现下已经出乎他意料,倒的确比那些不中用的山贼略强上一点。
不过山贼也好,这不知名的人物也罢,蝼蚁终究是蝼蚁,凡人始终是凡人。
都是肉体凡胎,朝生夕死,不论如何挣扎存活,都不过几十年寿命。更遑论何等渺茫,不过天地间一粟,似这般遇上点祸事,便能轻易折损。
最先闯入自己洞府的也是“他”,想来是其先发现的入口,而后便引来了那一众山贼,不过倒是好眼力,自己如此隐蔽的洞口竟还能被其发现。
不知其与那伙山贼究竟有什么恩怨......
黑衣人兀自思忖得认真,但也并非真的在意这些,只上下扫了如鸢一眼,瞧她一身灰白素衣残破褴褛,左肩伤重实是不堪,血污成片,腥味犹在。
现下,他倒是不会再被这血腥味所吸引。
只是这人身上连个包袱也无,没什么东西能说明身份,黑衣人淡淡一扫,俯身下去,信手便解了她腰带。
只没想到的是,如鸢的腰带一圈缠了又一圈,扎得颇紧,他眉头一皱,这人倒也不怕把自己勒死。
暗暗讽了一声,他还是耐着性子,等腰带渐宽,一身素衣也随之松散开。只闻“啪嗒”一声轻响,一个小册子从如鸢腰间松落,掉到了地上。
黑衣人不解,这便是腰带捆这么多圈又系这么紧的原因?
他拾起册子一看,却非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不过是张舆图罢了。
浅黄的羊皮纸上前几页四海山川聚齐,苏夷异域、高秦古国、南月国乃至天枢等域皆有记录,不过都只是个大概,要紧的是后面单独绘出了大致整个天枢,地势山川极为详尽,描绘的笔法痕迹也与前面印刻的痕迹不同,能看出是后来者自己执笔所绘。
想来是眼前人自己买了个舆图册子,知晓了大概地域信息后,又着重自己添了东西上去。
黑衣人心下一瞬明了,又接着细看。
后图所绘形似路线,以北上秦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