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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底事(十)(1 / 2)

一夜休整,如鸢昨夜宿在昆玦的书案后,虽无被衾,不过金丝垫软,倒是个好地方。

只是天色曈曚,山野清冷,一觉醒来本想先找昆玦拿回自己的宝剑,却发觉他又不在。

如鸢懒洋洋地从书案后探出身,抬首瞧向洞顶的天窗,窗外的穹苍犹然晦暗不清,呵欠一声,不知那人又去了何处,不过他倒是起早,比她往日里起早赶路还早些,那一轮圆缺的天窗外还挂着星。

瞧着是个修身养性之人,一点也不惫懒。

如鸢心里赞许地点点头,也只好待他回来了再要剑便是,便先捋起袖子瞧了瞧双臂,虽犹然红着一片,不过颜色淡了许多,一点擦伤倒是无碍。

“壮士你回来啦?”

心间正想着这个人,没想到就回来了,一道人影盈盈从甬道口探出,刚好瞥见了她。

纵然是今天来看,他安静沉稳的样子是那般温和,正像此时晦暗朦胧的天上犹然未散的星子,孤高又清冷。

如鸢惊喜地迎上去,昆玦疑惑,往后退了一退,似还不习惯洞中忽然多了一个人。

如鸢盈盈一笑,只豪爽地同他秉手:“昨夜之事多谢壮士大恩,若非壮士特意前来搭救,只恐我一夜都得待在山顶上,惊惧之余,历经一夜,或葬尸兽腹也未可说。”

“特意?”昆玦蹙眉,蓦然扬首看她,“我是听见有人在山间鬼叫,以为有什么妖魔鬼怪胆敢来我的地盘砸我的场子,才出来看看。”

“只是没想到,一去便刚好听见一句王八蛋,好得很哪!”

他万般嘲讽地笑了笑,如鸢讪然。

这人还真是记仇。

“那都是我嘴碎,壮士你别在意,你看你不也害我从山上一路摔下来,咱两扯平了,怎么样?”

如鸢冲他可怜巴巴地笑了笑,又道:“前夜意外之下误入壮士洞府,多有惊扰,虽犹不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过险些连累壮士,还有我当时的伤虽不知是如何治愈的,想来也是壮士出手......如此种种,皇天在上,我楚如鸢深谢壮士大恩!”

她正了身形,秉手极为郑重地深深朝他一拜。

昆玦微怔,并未料到眼前人突如其来如此郑重的行径,只待她抬首之后,又瞧见那一双嫣然的笑眼。

他微微把头撇了过去,似是不在意。

如鸢笑眼亮极,径直凑到他跟前。

显然也没料到她忽而靠了过来,他此番虽未往后退,但眼里立马起了防备之意,可如鸢只是郑重地又朝他一拜。

“承蒙壮士三番两次救我于危难之际,在下楚如鸢。鸢就是天上的大鹰,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我阿爹愿我如玉阙边关总是盘旋在天上的雄鹰一样自由自在,翱翔九天之际,亦能窥世间繁华而心静如是,所以就给我起名叫楚如鸢,我阿娘都叫我鸢鸢儿,你呢,壮士你叫什么名?”

“鸢飞戾天者,鹰也?”

昆玦微微迟疑,没有答她实际要问的话,如鸢笑着点点头,却见他忽地一顿,“那你怎么不叫楚大鹰?”

“我......”

如鸢脸上的笑意微微停滞,不禁深吸一口气,果然,世外高人都很不一般。

“瞧壮士你这话说的......”

楚大鹰听起来好听吗?!

“如今你我也算相识了,不知壮士名讳?今后在下对壮士也好有个称呼。”

如鸢问起,然眼前人略微一顿,却道:“我什么名讳你无需知。”

昆玦目光微沉,自己都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一顿,好像是因为,他好似许久都没听见过有人问他名

字了,只是到底是许久,他好像也不大记得起来。

如鸢想了想,萍水相逢,这人显然不是擅于与人打交道的那种人。还是先颇识大体地拉他到书案处坐下慢慢说,恩人嘛,不好教人站着说话。

昆玦没想到她忽然过来扒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拉住袖子牵了过去。如鸢大方地让他坐在书案后的垫子上,自己则蹲在他对面,也不在意,趴在书案上只往前凑了凑。

“壮士你既不肯说,可咱们之间总得有个称呼吧?瞧你的样子不太像武林中人,我总壮士壮士地叫你,不太合适也......”

她正埋头想着,却闻他沉声道:“你我萍水相逢,今后也无见面时,你何须知我什么名讳?”

果然这个人不张口还好,每次一张口就能一句话将她噎住,如鸢想起他昨夜闭口无言静静替她冲洗手臂的样子,忽觉幻梦一般,的确是难得得紧。

如鸢被他噎了噎,只得喃喃道:“不肯说名讳,那便叫个名号好了......”

“想来壮士你的确不是武林中人,我观阁下丰神俊朗的样子更像个大家公子,然则你幽居如此深山,想来这世上也无人知你,不若叫你小神仙好了。我初初见你时便觉得你这样的气度跟样貌像极了入诗入画的世外之仙,小神仙叫起来也极为顺口,你看如何?”

她眼眸一亮,眼里极为期待地流着光,昆玦不是没瞧见,心中却哂笑,他这样的人,作什么神仙,便冷冷道:“这世上无神亦无仙。”

“那我叫你什么好?”如鸢微微吃瘪,但忽然又揣测到一种可能,且越想越觉很有可能就是如此,忽而一脸恍悟:“壮士你独居在此,该不会是没有名字吧?”

这回昆玦却没有说话,平心而论,他好像没什么道理去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说起自己的名字。

过去不曾,如今也不曾。

如鸢却只当他是默认,想着他或许真的没有名字,便又替他认真想了起来。

“诗中有云:‘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1)

“你本生得郎艳独绝超然出尘,可为人又幽独孤静,恰似朗星熠熠却掩于朝暮清寒,不若你就叫长庚吧。东有启明,西有长庚,二者实为一星。”

她仰首认真地瞧着他,昆玦方才对上那双流光的眼,不知她脑子里怎装着这样多东西,又闻她细细释道:“朝朦叆叇,薄暮暝暝,天地晦暗不清时独挂一颗太白星,日复一日,寥望人间,正如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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