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先生的家还在原处,这次岛上突生变故,她并没有离开。
整个院落还是那样简朴冷清,白映从院墙上看到于先生坐在窗前,面前一把古琴,她却没有弹,只是在发呆。
白映落到房间里。
哗一声,于先生猛地站起来,掀起的桌子掀落了琴,她却没有去管,惊魂未定的看着白映,尖叫起来。
“嘘——”白映把手指放在嘴边,又一想,其实没有必要。
她等于先生继续尖叫,于先生受惊过度,以为白映是死后的亡魂,来找自己复仇了。
于先生冲到房门口,却打不开房门,她猛地回过身,整个身子贴在门上,白映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我……我没有死。”她试图开口,“其实,我不是什么教书先生。名字是真的,身世是假的,我是上清派的女冠,之所以来这座岛,只是调查泉先的真相。”
过了好一会儿,于先生才停止尖叫,白映也不知道她的话她听进去了多少,于先生仍旧惊疑不定的盯着自己。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去茅山上清派找我。你父亲的病,最好还是找个好大夫调理一下。”
她觉得自己只能说到这儿了,她对于先生浅浅一礼,消失在房间中。
于先生呆呆的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觉得自己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她虚脱一般的顺着房门滑倒,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腿,把脸埋在了腿间。
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了大半天,她终于发出了一丝哽咽:“你为什么……就是这样……才更可恨呀……”
这些白映自然是无从得知,入夜,她潜入张村长的新府邸,和她预料的一样,张村长没有回自己家,已经过午夜,他仍在村委工作。
四下无人,白映一身白衣,无声无息的从他窗前飘过。烛火摇曳,幽幽的影仿佛鬼影幢幢。
张村长受惊,白映在他看清前用掌风扑灭了烛光。
黑暗中只余一缕轻烟,白映走到他身后,正想从后面制住他吓他一吓。
就听张村长问:“阿莺,是你吗?”
白映微微一怔,没有立刻出手。
“阿莺,你可怪我?我并非……只是事已至此,我不提供证据,连我也要一起死。我过去跟你说的那些都是真心的,从小时候开始,我就是真心仰慕你。到我真的到了你身边,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从不敢怠慢。我跟你说过,我只是想要这里的人认可我……一切都不一样了,天变了,时代变了,可你仍旧固执的跟着邹嘉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明知道不对,可是又无法离开,我想要实现我自己的理念,我只是想要站到更高的位置去而已……我当然感谢你的提拔栽培,但这也是你教我的,想走的更高,棋子该弃就弃。你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即使深仇大恨,你该恨的人也不是我。”
白映这才想起来,好像听谁提过,刘村长的闺名是一个莺字。她愣愣的听着,本来只是想吓他一吓,让他再也不敢做亏心事,没想到会听到张村长这一段自白。
她改了主意。
一阵沉默,张村长见没有回音,转身:“阿莺……”
他看到的不是自己想象中在狱中受尽折磨而死的可怕厉鬼,他本来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在面对昔日姣好容颜化为可怖的腐肉枯骨时不让对方看出丝毫破绽的。
面前的人白衣胜雪,遗世之姿在黑暗中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任何鬼怪妖魔。
张村长愣了一下,没来得及收起神情,脸上面对旧情人的笑容就这么僵住。
白映清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黑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我来,只是要告诉你,我和所有从这个岛上出去的、没能走出去的少女,都会永远在远处监视你。如果你再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不会放过你。”
她不再多言,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走出这座府邸,看到容城在门外等她。
夜色幽幽,无月无星,像是织成的一块巨大的布袋,把人套在暗无天日之中,两个人并肩前行。
“明早一起走吧。”
“嗯。”
“为什么放过他?”
“我没有权利去惩治任何人,他会得到自己的因果。”
“其他事都解决了吗?”
“嗯。”
“苏悟带着那些女孩子,会找个地方教养她们,你放心。不过,苏悟也不会白养着她们,估计会让她们做工。”
“我替她们谢谢你和苏悟。”
“能够释怀吗?”
白映望着暗沉沉的夜幕,想了一会儿:“已经无所谓了。”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月光忽地穿破云层,整座海岛在柔白的蓝月下,海面像是笼罩着雾气的远山,发出淡色的紫气。
白映说:“没有妖怪……只有丑陋的人心。”
这一趟,她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容城转身对她笑了笑:
“明日坐船,会是个好天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