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近乎一片澄澈的纯白。
那是百年之前,未曾预料到的大雪,洋洋洒洒地将地球变为了一个冰雪世界。尽管看着晶莹洁净如梦似幻,零下几十摄氏度的温度却早已将空气冻得极度干燥,凛冽寒风似一把把锋利的钢刀,吹在人脸上像是要将整块皮生生剥离,尚有些松软的雪地更是和无边的沼泽一般,攀着行人的腿不肯放行。
一个世纪前地球的温室效应愈发恶劣,海平面不断上升,侵吞着大陆边缘。全球的科学家们联手共同在海底城市与恢复生态这两方面进行攻关,各地气候学家也在不断地对气候进行新的预测。
也正是在这一过程中,有一组探测组人员在海量的数据之中发现了一丝端倪——正如那无数个科学发现的开端一样——有几个数据桀骜地立于一片代表高温的红色数据之中,预示着温度骤降的开端。在那个早已习惯于使用大数据的时代,那个探测组的组长断然决定再次预测,却依然看到了那几个数据,岿然不动。
气温将要下降了,这在当时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那个小组紧攥着那几个数据,进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仿佛是绝境之中的救命稻草,却从未想到,那竟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气温确实降了,跳楼般骤降到零下一百摄氏度开外,该小组当机立断将这一信息上报给了上一级领导,但当时所谓的“高知”人士不以为然——倒也不奇怪,毕竟在那个格陵兰岛的平均温度都奔着零上去了的年代,这像是一个最拙劣的获得奖金的借口。在该小组几次三番坚持上报后,上级终于失去了耐心,委婉地辞退了他们。
那一队探测队的成员们无法,多地奔走后找到了多个愿意相信的大资本家,在赤道以北,那一块曾经人口密集的地方斥巨资打造了二十来年,建成了一个庇护所。许是因为位于赤道以北,称“北境”(North-State)。
当飞雪飘落,灰暗弥漫苍穹,从惊叹到恐慌,不过一瞬之间。那是许多人生平第一次看见雪落,也是最后一次。他们葬身于雪中,天地间悲歌缱绻。
还有一些人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重金求得一张“北境”的许可证,畏缩于地底,他们中有政治大家、亿万富翁、王室贵族——却独独少了那几个发现降温迹象的研究员。
几十人的小队除了知识毫无倚仗,在“北境”的建造过程中,这些知识分子与资本大家思想上的冲突与矛盾不可避免地暴露了出来,最后在计划进行了将近十年时脱离了资本大家的队伍,四处纠集人员另辟新地建立自己的避难所。然而不仅时间紧迫,人脉、资金、材料皆是限制,匆忙之间成就的地下城甚至不能容纳所有参与人员的一家老小,最后有人自愿退出,有人转而奔向北境,剩下的人抽签决定谁能登上“方舟”(Vessal)。
这便是北境与方舟的由来,百年时光转瞬即逝,当年许多的真相与罪恶也早已如无数人类文明一般掩埋在了漫天大雪之中,不见天日。如今只能在已经称得上是古籍的书中读到一些对江南小桥流水人家的描绘,以从未见识过何为青瓦白墙,何为流水潺潺,又何为春暖花开的眼界想象那水墨般的美景,而不似这无边雪原般冷朔。
所幸这恶劣的气温随着时光的逝去渐渐回升了些许,物资的紧缺更让北境和方舟在几十年前便开始探索周围的环境。
裴亦,一个方舟的勘探员,正走在这冰雪交杂中。两旁是钢筋支起的雪塔,反射着清冷的阳光,透露出生人勿近的警示。
他隔着透明头套仰头望向那座最高的楼,那早已擦破皮,磨出血,正张着大嘴咆哮的野兽。可惜他听不到那被撕扯开的呐喊,惟有雪声簌簌,伴和着远去的庞大的飞行器。
裴亦有些艰难地绕过阳光倒下的路灯。他的脑中仍回荡着前不久的对话。
“这铀矿人工找效率太低了,我得去和VSL(Vessel Science League,方舟研究所)核心提提。这样你们也就可以换份不累点的工作了。天天在那边叫苦。”
“简部,有新的项目?”
“哟,裴亦你小子倒脑子动的很快。不过那可和这个没有关系。好了,别让沈栋等太久。”
他可巴不得整天呆在雪里呢。“简部,那我下了?”
或许我当时该说我并不讨厌这个工作的。裴亦又将手说尽了点到棉大衣里,毫无意义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