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说:“即使污垢除尽,涩味还在,若现在就用它煮饭,必然扰了黍米的香味。”
“想不到散宜大夫是位讲究之人。”我恭维道。能把器物收拾得如此干净,人也一定是洁身自好的,但回想起他昨晚搭讪的样子,我摇了摇头,人不可貌相。
“哈哈,”散宜生笑道,“不是我讲究,而是我那四公子讲究。”
“哦?公子单?”
“正是。”
他向四周张望后倾身靠近我,神秘兮兮地说:“静女,告诉你一个四公子的秘密:其人有洁癖。千万别让他知道是我说的,嘿嘿。”
“你别瞎说。”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倒觉得爱干净对男人来说是美德。
“在下不敢。”散宜生笑着回。
……
“何以见得?”可过了一会儿,我的八卦心作祟,忍不住问他。
散宜生四下张望无人,便移身过来,绘声绘色地对我讲述:“四公子少时,十三岁那年,曾与在下分食一陶鬲之肉汤。我见他鬲腹之内肉美,遂用自己的匕匙舀来享用,哪知引来他极度不满,说什么也不愿再食我食过的那一鬲腹,索性就把整鬲肉汤赐予在下。待在下吃完了,还要罚在下反复清洗陶鬲数遍,直到无任何异味…哈哈哈,说来也算是在下的一件糗事。”散宜生说完自嘲地大笑。
“公子单竟有此种癖性…”我喃喃道。难怪每次见他总是穿得整洁,站得板正,神情行事一丝不苟,颇有完美主义者的作风。
……
溪水边开着小白花的野草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团团像蒲公英一样摊在地上,叶子边缘带针,像裂开的鸟尾羽。
我掐了一把独茎,白色浆液渗出,苦味沁鼻。这是苦丁,又名蛾子草,具有清热解毒、祛风湿、活血之功效。
它性寒凉、能活血…正是我需要的。
我挖了几颗苦丁,在溪水里清洗干净,便送往嘴里咀嚼。天啊苦!快透不过气了,但是要强迫自己,屏息也要吃下去。
“静女,何故吃野草?”散宜生看到我的痛苦表情,不解地问。
“躁魔无赖扰仲夏,毒龙肆意七情乏,苦丁寒心却明目…”我被苦出了泪,背诗敷衍他。
我继续挖苦丁,洗苦丁,狂吃苦丁。一边抹着苦涩的眼泪,一边不断往嘴里塞,希望它能奏效。散宜生停下了手里的活,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别看我,洗你的陶器。”我对他说。
“静女,是否已非完璧之身?”他突然问我。
我怔住,心被什么重压住,沉沉地跳动着。塞在嘴里的苦丁更苦了,眼泪冒出来却是咸的。
“散宜生,何出此言?甚无礼!”我责备他,却觉得心虚,撇过头不再看他。
“我昨日见你从商王行宫匆忙逃出…”
“你看错了!”我打断了他。
……
散宜生没有再说话。
他起身跨过溪水,走到下坡几丛灌木之间,在里面穿梭寻找着什么。好一会儿散宜生才从树丛中钻出来,手里攥着一大把叶子,走到我身边。
“这是枸骨树的叶子,给你。”他把叶子置于我面前的地上。
“你给我树叶做什么?我不要。”
“我家中的女人用过,比鹅子草管用。”
“我不需要!”我恼怒,踢散了他好心摘来的叶子,我不需要他的好心,不需要他这么敏锐地猜测到我的事情。
“好好,是在下会错意了,在下给你陪不是,抱歉,静女大人。”散宜生向我拱手鞠躬,而后收走了枸骨叶,又回到炊具边若无其事地清洗陶器。
“散宜生,你可会在公子单面前议论我?”以他八卦的个性,我十分担心他乱说。
“不,不会。”他忙向我保证。
叹息…虽然告诫了散宜生,但我又觉得没有必要。我和古人之间的观念若真的有难以破除的壁,我会选择尊重、放下、一别两宽。
苦丁还要继续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