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的某个犄角旮旯，今日成为全府上下最最热闹的地方。
女使，小厮，还有管事婆子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有人重叹一声“额滴老娘”以表旷世大大惊。
内容如下：
“那个真的是咱府上姑娘？主君亲女儿？”
“她不是，难道你是？”
“咱们主君那么粗的人，怎能生下这般俊俏的姐儿？”
“哥哥姐姐们，我进府晚，咱们姑娘从小就这么俊嘛？”
“……话说回来，我伺候主君家七年，今儿是头一回见大姑娘。”
众人再次：“额滴老娘！”视线齐刷刷指向年龄最大，也是在府中呆的时间最长的嬷嬷。
嬷嬷一时纠结，不知该不该说，最后禁不住人磨，透露了一句：“老婆子最近一次见大姑娘，是在……”
——
齐鸣院已经空置九年，但并不影响穆卓然直接搬入。不管是院中花草，还是家具陈设一如以前，打理得很好。
穆卓然一路逛，来到内室，忽然想起什么，打开床边立柜搬出一口木箱，惊喜间将其轻置塌上：“母亲，这些小东西都留着呢。”
安国公夫人顺势坐到木箱另一边，捡起一个拨浪鼓，宽慰一笑：“这个是生你那年，你爹打仗带回来的。你当时可是喜欢，塞被窝里谁动都不让。”
还有很多东西。
弹弓，生锈的箭头，蟋蟀的单边翅膀，从中断成两半的毛笔，一本被狠狠糟践过的《论语》……
安国公夫人看着陈年旧物被一样样拿出，心头的一股不安消散些许：“小时候看你上树下河，逗狗掏鸟，就觉得咱家要出一位虎将。”
穆卓然浅笑：“怎么不是帅才？”
安国公夫人点点她的鼻头：“你自己倒是不记得了。谁经常因课业不合格罚站挨手板，如何能指望你读兵书、定兵法。”
言罢，她轻轻拍了拍穆卓然手背，嘱托道：“母亲去查验一番明日的宴席，你安心住在此处。”
穆卓然抬头笑得绚烂，反握住她的手：“母亲放心，我也不是三岁娃娃。”
看着女儿逐渐丰润的脸庞，安国公夫人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不住点头：“好，好，好，如此便好。”
人走出院门，穆卓然嘴角带笑，回到床边。
陌生的东西还待在床上，杂乱无章，让人心烦。
一挥，全数扫到地上。拨浪鼓年久不堪重负，一室静谧中“咔”一声，碎成几瓣。
有人轻轻敲响了门，一声声间隔着，像是被屋内的动静吓到：“姑娘，奴婢柯锦，大娘子安排奴婢来齐鸣院伺候。姑娘可是摔倒了，是否需要伤药。”
穆卓然冷眼一瞥，目光落回地面，面无表情：“柯锦姐姐，我没事，不小心打翻一个箱子，很快收拾好。”
柯锦听到自家姑娘软软地叫姐姐，心中距离感顷刻减少。她的年纪只比穆卓然大几个月，原先在大娘子屋里给主管妈妈做副手，今天被妈妈推荐到此处。一想到今后有一整个院子让她打理，心中多少还有些忐忑。二来确实是不知突然出现的大姑娘是什么脾气，这一声“姐姐”她虽然不敢应，但心中是甜的。
柯锦红着脸，在门外恭敬回应道：“姑娘抬举奴婢了。再有半个时辰便要用膳，大娘子那边留了话，让姑娘过去。奴婢们进屋服侍姑娘？”
屋内安静下来。
柯锦等了等，仍听不见回应，心中疑惑，又隐隐担忧。刚要再出声询问，听得一句哭腔。
“我将好多东西……失手……打碎了，母亲会不会责怪我？”
虽然还未见面，柯锦对自己的主子已经是满心喜欢，急切说道：“怎会，大娘子最疼爱姑娘了。东西坏了不打紧，姑娘没有伤着就好。”
说罢，听不见穆卓然回应，急切切补充道：“姑娘莫哭，物件而已。小心着木刺、碎片，别伤到。”
屋内，穆卓然漠然翻着立柜，将其中所有，一眼看去便是小时所用的衣物、首饰、茶具……全部归置在地上。若不是柯锦在门外操心，她觉得摔在地上更爽快些。
面色淡淡，口中还是哭腔：“我会小心。姐姐在屋外等着，我自己会收拾好。”
屋外之人应下后，终于慢蹭蹭离开。
穆卓然瘫坐在地面，背靠立柜，额头靠着曲起的膝盖，摩梭指尖灰尘。
艹他大爷。
——
安国公在书房，案上铺着一张字，看纸张便知是新作。留有相同字迹的纸张早就攒满一箱。不出意外，如今这张便是最后一张。
安国公夫人一进门便开口询问：“莫太傅怎说？”
穆宏牵着自家夫人的手坐下，如实相告：“莫太傅评说此字外秀慧中，沉雅端重，可见所写之人心境温良，应有大悟。”
纳兰钰胸口重重起伏：“如此便好。你应当给莫老备了礼？”
穆宏点头：“自然。他帮我们瞧然儿的字瞧了这么多年，若不是他的话，我真不放心让然儿出来。”
这些字正是穆卓然所写。从六岁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安国公便会要求她写一幅字，内容不定。每年年中和年末，便会将攒的纸张送到莫府，让身为“书法第一大家”的莫老莫太傅亲自判阅。眼看着传回来的字评从“过于沉郁”“杂乱无纲”，到昨日的一句“上善若水”，安国公只是看见信件，眼泪止不住落下。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女儿终于能放下往事，从此继续做回小时候千宠万宠的安国公府嫡女。
昨日，纳兰钰一直忙着安排齐鸣院大小事，还要敲打府中上上下下，一心只想着让女儿能顺利适应，至于一夜未眠，眼睛本就酸涩无比。切切实实听到自家主君所说，终于一颗心落回肚子。
夫妻二人执手无言。穆宏捏着帕子给大娘子擦泪，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喜悦。
穆宏：“明日的笄礼，大内会派人来帮忙操办。”
纳兰钰收回眼泪，一把年纪哭鼻子，尚有些羞臊：“如此牌面，然儿当得起。你的那些部下再叮嘱几句，切莫喧嚷，惊了孩子。”
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