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崧城头。
满目云山,江水清幽。
热闹了数天的千江边上人流越来越少。
“大侠们有听说批命给到谁了吗?”
陆言初走出城门,看见坐在江边笑谈的江湖客们,好奇地凑了过去。
从洛城归来后,他被父亲教训了一通,之后只能待在府中念书,不许出城。
数日过去,表现良好的他终于得到允许,能够出来逛逛了。
千江批命本是盛事,且陆言初在父亲的熏陶下对少阁主景仰万分,因此一得到机会,就跑到了千江边上,想要问问结果。
“没有……但千江阁已经宣布此事结束,应当便不会公布了。”
“这也正常,几年下来,千江批命无人不晓,也就不需要宣传了。”
见陆言初一袭华服,行止有度,几名江湖客笑着摇了摇头,答道。
“确实如此,之前有几次批命,同样并未透露分毫,”陆言初望着江边随风摇动的垂柳,猜测道,“或许其中还有被批命之人的意思,若不愿公布,自然不能强求。”
岸边烟柳苍苍,江上微波漾漾。
在柳树和江水的侧方,是一条向北的官道。
开阔的官道上,赵府的马车静静驶过,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要暂时离开了。”
赵长珺掀开车帘,望向不远处的千江江面。
“根据阁中消息,再有几日,从海上归来的船队将会抵达北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奇珍异宝,其中便包括我们所需的药材!”
洛衍川抓着马缰,一边认真驾车,一边兴奋地道。
“衍川倒是比我心急。”赵长珺浅笑,“没想到,堂堂洛河谷少主,驾起马车来竟是如此熟练。”
“制药配药,本是我的爱好嘛,”洛衍川朗声回答,声音早已不是初见时那般沉郁,“之前为了寻药,走南闯北多了,什么事都干过,驾车又算什么。”
马车驶得平稳极了,车内小桌上,茶壶中的茶水几乎未晃。
“洛河谷之事,长珺是如何打算的?”裴宴安斟了一盏蜜茶,试了试茶温,推至赵长珺手边。
赵长珺接过喝了一口,只觉舌尖泛着很淡的甜味,不由扬了扬眉。
“洛河谷在北地多年,不容小觑,虽然如今内部纷乱,但各派相斗一事极为突然,需要慢慢理清为好,已经将具体事宜交给衍川了。”
马车外的洛衍川闻言坐直了身体,肃了语气道:“我会查清楚的。”
“嗯,此次北上需要衍川亲自辨药,”裴宴安温声道,“等药材配好后,衍川先回崧城,我们可以去看看父亲?”
赵长珺想了想,点点头:“师父归期不定,书院也还未到开启之日,我们在崧城确实无事,刚好可以一游北疆。”
师父未归,相助南派一事赵长珺便无法擅自决定。
她已让属下将批命送到了杜烟手中,并留信让她宽心。
经过杜烟与她师父的同意后,为了保证安全,季浮生已将两人秘密地送至千江岛上。
南派所牵甚广,重振主脉的方略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定好的,因此杜烟与她师父也并未着急,静静地等待顾青尘归来相商。
“衍川先行回城,就可以进一步推进洛河谷之事了。”赵长珺对着车帘外的洛衍川笑道,“若有需要,可以联系在洛城的如是,让她相助。”
“是,属下定不辱命!”
官道朝北延伸,洛衍川有些激动的声音在宽阔的道路上随风荡开。
乌云汇聚,雨丝斜飞,马车在雷霆闪电映照的间隙中穿行。
数日奔波后,北疆已近。
靠着软枕小憩的赵长珺在一阵婴儿啼哭声中醒来。
“外面是怎么回事?”她一边掀起车帘,一边向洛衍川问道。
“有些流民在城门附近游荡。”
“……停一下。”
没有了帘幕的阻挡,细密的雨丝从马车外吹来。
赵长珺的目光落在一位妇人怀里抱着的襁褓上。
许是饿了,襁褓里的婴儿扯着嗓子啼哭,小手小脚胡乱蹬着。
“求贵人赏些吃的,求贵人赏些吃的……”
见有马车停下,这位妇人面色一喜,匆匆走至马车前跪下,不停叩拜。
“前方便是幽县,北疆虽不富庶,但怎会有如此多的……”
赵长珺看着面黄肌瘦的妇人,有些不忍,又有些疑惑。
她让洛衍川扶她起来,又从马车中取出了一些食物与温水,递给妇人。
那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站在洛衍川撑好的伞下,匆匆给怀中的婴儿喂了喂水,又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眼前人衣着华贵,气质出尘,一看便不是等闲人物,妇人骤然碰见如此温文有礼的对待,心中升起一些希冀。
赵长珺看出了她的犹疑,轻声问道:“你是从何处而来?”
妇人之前一直徘徊在城门边上,被拒绝、被赶开了多次,如今终于有贵人愿意询问,不由红了眼眶,颤颤巍巍地道。
“我们原是连云栈一带的……”
“那一带的百姓,不都差人妥善安置和迁移了吗?”裴宴安望着远处乌压压一片的流民,语气微沉。
那妇人唇角微动,语气凄然:“我们跟着官爷走到此处,被突然撂下,想进县衙求告,又被赶了出来……哎,近来北疆各县都是一样的混乱,如何才能有个家呀。”
“竟有此事,”赵长珺望着幽县方向,目光微冷,“北疆各县同气连枝,幽县虽小,但也有庇护百姓之责,县令如此行事,公然违抗战时调令……”
她望向裴宴安,眸带询问之意。
“确实该查查。”裴宴安眉眼沉静,“自岳宣出事后,北疆内部分裂,近乎一盘散沙,父亲临危受命,拼力统军,将前方守得严密,未想到后方竟生了乱子。”
城门处的流民躲在墙边避雨,面容憔悴,目光混浊,不知可以去往何处。
如今他们恰好被赵长珺和裴宴安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