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另一群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贪得无厌地几乎将山上的东西搬空,一边戏谑讥讽地骂着“活该”、“蠢贼”、“监守自盗”。
而身旁往日熟悉的人一个接一个背着行囊下山,他们或垂头丧气或怨声载道,大部分人走时连一眼都没看过她。
还有那年,萧千风出乎意料眼神坚定地对她许诺“不用怕,有事一起扛”,以及后来他毅然决然离去时,背对着她冷冷说出的“离开朱雀山,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以及那个在他走后,依旧傻乎乎编出各种说辞自我宽慰劝解,可怜巴巴数日子等他从秘境回来的她自己。
那个她如此难堪、如此卑微,甚至在他迟迟不归时,还不识趣地去沈觅雪的梅影门打听,直到发现沈觅雪也没回,这才终于看清他的心意。
尽管如此,天祸发生前的最后一刻心里仍满满都是他。
回想起来,与他之间也未有过海誓山盟,只有她一厢情愿以为的心有灵犀不言自明。
当初到底从何而来的自信,如何就认定了他非她不可,会永远陪在她身旁,谁都抢不走……
早知他是志向远大的鸿鹄,可惜竟毫无自知之明,不知自己只是一捧雪泥。
可悲,可笑!
亏得一直倔强地维持着骄傲,怎知还是活成一了个笑话。
恐惧渐渐退潮之后,无法自拔的悲哀感接踵而来,漫天皆是零落的悔恨与自怜,一颗心揪成一团难过得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檀心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
疼!
够了!你在做什么!
她抬起头,蓦地醒悟过来。
从前从不允许旁人看轻,为何要自己将自己说得这般一无是处!
前世不过是遇人遇事运气差了些,重生便是改运,就不信过不好这一世!
她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平躺了下来,静静感受翻涌的心绪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如同卸下千斤枷锁。
始终不想闭上眼,不想再陷入那种死亡般的幽黑。
索性下了床,指尖轻点燃起灵烛,如常对镜梳妆。
铜镜中人肤若凝脂,美目流转顾盼生辉。
明明又聪明生得又美,以后须得记住了,就算被所有人放弃,也绝不能放弃自己!
穿戴整整齐齐出了房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时辰还早,大家都在熟睡中,人丁稀少的竹爻门一片静谧。
借着皎洁月光,她瞥见前方出现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她一眼认出那是阿绿,一只芦花小母鸡,已经十五岁了,算是她从小到大的宠物。
檀心大步朝阿绿走过去,它东张西望似乎有点懵,小小退了两步就呆站着不动,任她靠近把它抓到怀里紧紧搂住。
在檀心七岁之前,他们的日常关系是它逃她追,七岁后她开始觉得这样做有些羞耻,就不再追着它跑,他们的关系反了过来,变成了她到哪阿绿跟到哪。
但阿绿最多只会待在她附近,并保持不小于五尺的距离,以前檀心嫌它脏兮兮从来不抱它,它性格警惕也从不让任何人抱。
此时阿绿显然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呆了,伸长脖子鸡喙大张鸡爪僵直不敢动弹,只小声咯咯咯了几句。
等檀心抱够了,把它放到地上,才迫不及待踉跄着张开翅膀飞也似地逃了开去。
望着阿绿的背影,檀心笑了,忽觉眼眶微热。
原来这小东西的身体这么温热柔软,活着真好,她想。
她走进议事堂,没有用灵力点亮此处的灵烛,独自坐上宽大的掌门座椅,手肘撑着扶手斜靠在椅背上。
黑暗之中,静静地等候日出时分。
她想起了许多往事,以前偶尔有几次偷偷用功,为了不让人知道便是躲在这里,如今想来真是浪费大好光阴。
就算飞天遁地法力高深又如何,在来自上天的宏伟力量面前,甚至比不上一只渺小蚍蜉。
不知过了多久,东窗红日骤现时,檀心又恢复了平时神采飞扬的模样。
此时距离那场天祸的发生尚有半年时间,身边的人也全都活生生的,是时候做个决定了,她想。
清晨,老三薛桂宝进议事堂洒扫,蓦地见到端坐于掌门座椅上的檀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掌门,你怎么这么早在这里?”
“去通知其他人,说掌门有要事宣布。”她吩咐道。
一双漆眸目光如炬,语气颇具威严,神色间有几分闲庭信步的洒脱。
见老三还愣愣地站着,她又道,“快去,休要耽误。”
人很快来了,应到十人,实到九人,三位长老六名弟子,萧千风没出现。
老四阮青云抢先报告:“掌门,五哥还在睡觉,我叫过了,叫不醒他。”
竹爻门总共七名弟子,萧千风排行第五,但除了大师兄杜守卿,所有人都叫他做五哥。
其他人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平时萧千风总是第一个起床,几乎雷打不动从未懈怠。
檀心轻嗤一声,心道管他什么原因,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这人不出现正合她意,等会刚好能省一番口舌。
她不动声色,严肃地大声宣布,“安静!本掌门昨夜梦中收到神谕,朱雀山即将有滔天大祸发生。从即刻起,竹爻门正式解散,大家各自逃命各奔前程,走得越远越好,不准逗留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