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日,见宓苔引着苓楚,从园子那头走来。
我笑着向她招手:“姐姐来得好巧,我这刚得了一瓮好茶,正愁没人同品呢。”
苓楚笑:“凌骁去哪里了,将你自己晾在这里?”
也不怪她这样问,往日都是我与哥哥一同煮茶酿酒,再奉苓楚与墨珏为座上宾,同品悠然雅兴。
“姐姐的消息迟了!哥哥与墨珏哥哥一同去了岳麓书院,这茶便是他托人带回来的,在我手里还没捂热乎,姐姐就来了。原还想等他回来一同启开,碰巧姐姐赶了个好时候,我也有了由头抛下他先尝尝鲜。”
“听听,听听,这话说的,我才不要做这个罪人呢,你要等他便等,何苦拉我出来作幌子,回头他怨的也是我。”
“哥哥不会怨人的,是我自己要留着,他并不知道,如今我改了主意他也管不着。”
“亏他大老远的还想着给你寻好茶叶,又巴巴的叫人快马加鞭先送回来,若叫他知道你这样说,心可都要凉了。”
我低头笑笑,瞥见隽莹仍旧直直站在一旁,顺着往上看去,却见她也捂着嘴在笑,不禁生了点羞恼之意,忙嗔道:“怎么还站着不挪窝,还不快去拿东西。”
她却丝毫没有动身之意,抿嘴笑道:“小姐,您柜子里藏了那么多茶,我怎么知道是哪一瓮?”
“青底锈色莲花瓣纹的罐子,盖子上有一个铜环的就是了,在柜子上头左边最外头。”
隽莹抹着袖口道:“小姐记得这样清楚,怎么不自己去拿?回头我拿错了又要说我。”
我见她今日这般磨蹭顶嘴,便道:“怎么,难不成你舍不得给我苓楚姐姐喝?”
隽莹脸红,边小跑着出去边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怕小姐不舍得!”
我笑她窘样,转回身来时,却见苓楚也低头浅笑,不禁问:“姐姐笑什么?难不成姐姐以为我真舍不得不成?不论姐姐何时来,我都把这儿最好的奉上,为着姐姐,我可没有一个舍不得的。”
“真是冤枉!我不过笑笑,你便解释这么多,你如何知道我是那个意思?我自然知道你为我备着最好的,只是即便你不把最好的拿出来,我也日日照来不误,等到那时你可别嫌我烦啊。”
“好啊,姐姐便是要把我家给搬空了我也不嫌你。”
说笑着,隽莹捧了茶罐进来,我见她神色如旧,便故意大了声音,道:“到那时我就带上隽莹赖在你们家,姐姐最好也能给她找些事做,不能妄她白跟了我这么些年,上次乞巧节咱们在屋里,我怎么好像听见芸桓在外头说了什么要把谁带回家去,不让她再跟着我这个不好的主子了?”
隽莹红着脸跺脚:“苓楚小姐,您瞧我们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
“呦!我这还没提是谁呢,便有人不打自招了,这还没离了我呢,便会找苓楚姐姐为你主持公道啦,只是你不该叫‘小姐’,而该叫‘姐姐’!”
隽莹这下彻底羞红了脸,又不敢再声辩,又不敢夺门跑出去,只好转过身去对着墙角别扭。
我朝她喊:“要躲也先把茶罐子给我,再躲起来也不迟。”
隽莹转回来时却已恢复了些许平常神色,竟还按部就班地泡茶。
我看着她脸上没褪干净的绯红,按住她开盖子的手,道:“我来罢。”
隽莹如逢大赦,到底还是端住了依礼下去。
苓楚安静了半日,等隽莹出去了,方道:“你待她们向来不分主仆规矩,姐妹一样亲密无间,只是她年岁大些了,渐通人事,你与她说这些,不怕当真留不住她?”
我明白她言中之意,镊了些茶叶在茶杯里,又倒了些热水,看着茶叶在水中翻腾,茶水清冽渐成深色,觉得莫名心安。
我略略正了神色:“玩话若逾矩,我给姐姐赔礼,还望姐姐莫怪罪。”
“我倒是很喜欢隽莹,若有缘成为一家人,我定视她如亲妹妹,像待你一般的好,兴许比对你更好,只怕你到时吃醋不干呢。”
我假意向她投去识人未深的目光,道:“原来你们姐弟两人一早便打了我身边人的主意,若我到时孤苦无依了,定也一同赖上你们顾家!”
“你便是再带上一个凌骁,我乐善堂也来者不拒。”
我笑而不语,思绪却不由自主飘得远了。若我真有孤苦无依的一日,有哥哥在,我也定不会寄人篱下,何况,有哥哥在,我也算不得孤苦无依。
半晌,闻见了清茶特有的清冽香气,回过神来时,苓楚已自己斟了一杯品上了。
苓楚饮完两口,连赞好茶,等茶香余味散去,方悠然开口:“你我好姐妹,自然无话不谈,只是我不得不提点你一句,到时的事只能到时再说,你我尚且年轻,更何况他们。平日里的玩话,你我不会当真,他们兴许也不当真,只是若教外人听去了,终究不大好。若真有意,自然有缘,到时水到渠成岂不更好?”
苓楚的话似涓涓细流淌入心田,温柔细腻,又掷地有声,可谓字字珠玑,教一切不合礼教、不顺常理的人与事顿觉自身之荒谬渺小。
我听她说得实在有理,想想自己方才的话,不觉有些脸红了。
年岁大些,规矩愈发多起来,该守着的礼节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任性时便轻易松懈,随性而为了。与别的世家小姐相比,远了不说,单说苓楚,我这样实是有些散漫了。
我顺服地道:“多谢姐姐教诲,话在理,凌翾受教了。”
许是怕我难堪,苓楚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这是清茶么?难不成和你平日里吃完药用来压味道的那个是一样的?”
“怎会?那个差远了,不过只有些茶的味道罢了,与这个比,不可同日而语。若用这个去药味儿,那可是糟蹋了这个好东西,也太过骄奢了。”
苓楚笑笑:“也是。”
我忽想起一事:“若论好茶,我犹记得前些日子在乔府喝的那个铁观音,真真是上上等,我在别处再也没喝过那么好的了。”
苓楚微笑:“想来郡主娘娘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听说许多更是圣上御赐的。上用之物,咱们哪里比得上呢。”
话到一半,她突然正了正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