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到最后也并没想出什么办法,阿绣当然也还是给他买了糖吃。
次日清晨,二人久违地睡到天光大亮。小鹿恍惚睁开双眼,却见阿绣已然搽好粉黛,一改往日清素淡雅的打扮,穿着一身鲜艳的朱裙,不由得微微发愣,道:“阿绣姐,你怎么……穿成这样了?”
阿绣见他醒转,微微浅笑,道:“说了你也不懂——快去洗脸更衣,免得误了时辰。”
小鹿这才想起尚有要事要办,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起来。脸盆里早有阿绣为他晾好的开水,他不过在脸上胡乱地抹上几把,又饮下半壶水,套上自己的薄衫,便算是整装待发。阿绣见状,不由得噗嗤一笑,再检查了一番自己的包裹,道:“你这般快,倒还有时间去吃些早点。”
永宁城一如昨日繁华嘈乱,达官显贵的宝马香车,碾起地上的尘埃,又落到行色匆匆的百姓身上。他们一直穿过街巷,来到神仙坊,随着高耸入云的揽月楼一起映入眼帘的,是那下面停放的十余辆马车——酒楼的伙计与赶脚的车夫一包包地将东西往里面运,偌大的基台几乎水泄不通。
小鹿微微咋舌,由阿绣领着挤到揽月楼下,正举目寻找伙计李二聊,忽觉得肩头一紧——扭头看时,李二聊正堆着满脸笑容,压着声音道:“姑娘,我已看好了路,随我来!”
众人皆自忙碌,并无人注意他们,李二聊带着两人绕道另一侧的门道,便引着他们上楼。
“他们在忙着给伙房送今晚的饭菜,没空儿管我们——姑娘,你委屈些,等下倘有人问,便说是为今晚的事情来的便是。”
阿绣微微点头,道:“小二哥,你放心,我们绝不给你惹麻烦——却不知这楼上,哪一层的景致最好?”
“若说景致,自是越高越好,只是七层的地方太小了些,往日里会享受的老爷,一向是先选在六层楼的。”
李二聊说着话,刚好带二人爬上了六楼,他还欲再往上爬,扭头却见阿绣扶着栏杆,娇喘连连,一副已然力竭的娇柔姿态,不由得往回走了几步,关切问道:“姑娘,你还好吗?可是爬不动了?”
阿绣轻抬螓首,咬了咬下唇,道:“不瞒小二哥说,小女子自幼体弱,爬了这许多,确已有些吃不消了。”
“既然如此……姑娘便在这一层看看。”李二聊说着推开了一扇窗,继道,“晚上来的老爷就住在这一层,风景自也是不差的。”
阿绣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便多谢小二哥了。”
李二聊嘿嘿一笑,道:“哪里的话,能让姑娘开心,便是小人的福分——我不能离开太久,便先下去了,适才叮嘱姑娘的话,您可一定得记着。”
说罢,李二聊又与阿绣玩笑了几句,这才恋恋不舍地下楼去了。阿绣待他走远,微微正色,并不看窗外的风景,而是扭头朝屋子里面看去。
这一层共有四间屋室,皆未上锁,用手一问即可打开——阿绣蹑足潜踪,一连看完四间屋子,扭头看了看小鹿,道:“现在,你可有办法了吗?”
小鹿一怔,凝眉思忖片刻,怅然摇了摇头。
阿绣侧耳倾听,确认上下皆无动静,轻轻道:“现下来不及与你讲太多——你只消记好,等下自去下楼,回转客栈,今夜我事成之后,回去接你,明白了吗?”
“阿绣姐,我留下帮你吧?”小鹿瞪着眼道。
“你留下也帮不上我什么。”阿绣缓缓摇了摇头,“更何况今晚防备严密,甚是危险,只怕我也无暇护你周全。”
说着话,阿绣便走入了四间屋子中装饰的最为奢华的一处——毫无疑问,那便是罗守仁今晚的落脚之处了。小鹿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倘是在贺家村的小鹿,定然说什么也要留下来了,然而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以自己的实力,的确在很多地方都帮不上忙。
“好了,自己转上一圈便下去吧——倘遇到那小二,便告诉他我已先走了。”阿绣轻轻拍了拍小鹿的头,对他报以温柔一笑。
小鹿尚愣在原地,阿绣却已扭过头去在观察着屋内的陈设,那一向含着春水的眼波中,忽然涌现出一丝森然的寒意。
这让小鹿的心头微微颤了一下,他从不曾见过阿绣的这副神情,似乎全部的娇柔与温存在刹那间一扫而空,被一种久经沙场的干练与决绝所取而代之。
他没有再多停留,但也并未听阿绣的话乖乖回去,而是鬼头鬼脑地混入楼下卸货的人群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因为牵挂阿绣的安危,还是因为依旧倔强地相信自己并非毫无用处,亦或是从心底里好奇那个样子的阿绣姐究竟能用出什么手段来。
小鹿被贺天龙带在身边多年,并非什么也没学会,混在那群十来岁的小力巴从中,倒也不露破绽。等到活计忙得差不多,他便借着上楼送货的当口,在五楼的一处角落藏匿身形,观察着楼梯处上下往来之人。半晌全无动静,他打了个哈欠,便觉得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蓝姑娘,房间已为您收拾好了,掌柜的一再叮嘱,此事切莫声张——还请您稍安勿躁,千万别出房间让人瞧见,京中的老爷稍后便到。”
小鹿骤然被这声音惊醒,扭头去看,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窗外天色已瞑。耳畔中的,却是李二聊的讲话声和一阵脚步声。
他抖了抖精神,趴到门边去看,但见李二聊引着一名身穿罗裙、凹凸有致的少女缓缓朝楼上走去,不多时,前者又独自下来。
不及多想,小鹿一下子将门推开,蹑手蹑脚爬到了六层——甫一扭头,正瞧见那女子的背影在拐角处一闪,进到了阿绣适才进去的屋子中。
小鹿见状,刚睡醒的脑袋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下意识替阿绣捏一把汗,三两步跟着跑到房门跟前,刚将门推开一条缝,便觉得手臂上一紧,整个人被踉跄地拖入屋中。
寒芒闪过,等他反应过来,一柄匕首已经顶在他的胸前。他吓得瞪大眼睛,正要高声叫出来,却又被一把按在嘴上。
“嘘……你这小鬼,怎么跑过来了?”
小鹿才看清,用匕首顶着自己的人竟是阿绣——而适才进来的那名少女,此刻竟已躺倒在地上。
“阿……阿绣姐,我……我还是不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