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灯光将两人笼罩,反倒有种意外的温馨。
直到重新梳洗过后,许沉翡坐在她的专属座位中读未读完的书时,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一样抬起头,“陈嘉荣,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陈嘉荣表示洗耳恭听。
许沉翡沉默一瞬,最终还是问出,“三婶的事情……”
是这问题打破持续至今的温馨。
是无法不去面对的零落现实。
陈嘉荣长长叹气,令许沉翡担忧。
叹气过后,却微微笑起来,“我知道这时候感到庆幸不合时宜,但,这大概算今天唯一的好消息。”
许沉翡不是很惊讶于这一结局。
并非是瞧不起梁宜秋,只是毕竟是中年夫妻,连儿子都到了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这些年,没有感情也有习惯,没有习惯也有利益捆绑,哪能那么容易割舍掉。
做个不吉利的类比,哪怕换成自己父母之间出现无法弥合的矛盾,想要离婚,也并非立时能切割干净。
陈嘉荣惊奇道:“你对三婶不是这样讲的。”
“那是我的立场,我的态度。”许沉翡平静地说,“可是,立场和态度往往打败不了现实的约束,我也很清楚这一点。”
她好奇的是,“是三婶自己的决定吗?”
“是嘉英姐。”但他很快纠正说法,“准确地说,也是因为你。”
许沉翡疑惑,“因为我?”
“因为你说了那番话,嘉英姐觉得实在不必以几乎不存在的情分牵绊三婶。”
嘉英最后劝阻梁宜秋的话是,“三婶,抛开一切外在的赋予,我站在一个女人的立场上,很能理解您的想法。换我也无法忍耐,不,换我早就无法忍耐。”
“但是三婶,话又说回来,我们无法抛弃外在的赋予,哪怕要离婚,也不该是您灰溜溜、孤零零地走。我知道,您嫁到我家这些年,操劳诸多,是三叔辜负您,因此您心灰意冷。但我想劝您一句,哪怕离婚,也绝不该是现在。现在离婚,只会是亲者痛、仇者快,难道您期望看到裴茗阴谋得逞,心满意足做陈太太,正大光明同嘉茂抢夺三叔家产?”
“换成我,我会在这时咬死不放手,等裴茗退却或者被击溃,我身边再没有威胁,再同他说离婚,分走大笔财产,真正让他众叛亲离、人财两空。”
许沉翡听完陈嘉荣转述,简直瞠目结舌,没料到嘉英姐劝来劝去,最后说出这样一番话,让三婶“回心转意”。
她不免发笑,“嘉英姐这话被长辈们听到,会挨骂吧?”
陈嘉荣索性拉她做同谋,“所以说,你不要和其他人讲啊。”
许沉翡被冲击到,一时读不进书,干脆放下,回击他,“我有那么爱说闲话?”
“没有。”陈嘉荣靠坐在床上,笑吟吟望着她,懒散语气,“何止不爱说闲话,连旁人说闲话也听不得。”
知道他又在调侃她,许沉翡又是好笑又是气恼,拿沙发靠枕丢他,又被他一把抓住,放在身旁。
陈嘉荣忽然升起好奇心,问她:“当时为什么要出言阻止,想不到你这么热心肠。”
许沉翡当然不是热心肠,她起身要他把抱枕还她,又重新放回沙发,在这途中回答:“我只是不希望哪些议论不慎传进被议论者耳中时,得知话是从许家主办的活动中传出,又无人阻止,显得我们做主家的糊涂又疏忽。”
陈嘉荣若有所思貌,似在回忆初次重逢的场景,“那天你气场好足,我甚至有点害怕见到你,差点儿逃跑。”
许沉翡笑说:“那么你是故意冒犯我,想要测试我的底线吗?”
陈嘉荣连呼“不敢”,“我以为我会比较特殊,哪怕疏忽礼数,也会得到宽容。”
他说这句话时,许沉翡正准备休息。
他说完这话,许沉翡正好掀开被子,这靠近就显得很突兀,陈嘉荣下意识往旁边挪动寸许。
许沉翡却刻意似的,带着一身玫瑰的香气挨近他,温热呼吸也一道拂在他面颊上。
陈嘉荣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许沉翡笑了笑,玫瑰的香气更重,陈嘉荣觉得自己将要窒息。
“你当然很容易得到宽容,否则哪那么容易追回我。”
她说完这话,犹觉得不够清楚,在关灯时再次补充,“你当然是特殊的。”
一霎,世界黑暗,耳边似有嗡鸣。
陈嘉荣快分不清这样剧烈的心跳,是因为黑暗的突至还是她这句话。
他清楚不该打扰她休息,但他迫切地需要说些什么,来缓解复杂的心绪。
“你今晚没有喝红酒?”
许沉翡“嗯”一声,“我不想摄入太多酒精。”
沉默。
陈嘉荣感觉喉咙干涩,他又说:“……也没有晚安吻?”
黑暗中,许沉翡骤然睁开眼。
在适应这昏暗光线以后,陈嘉荣看见她的眼睛,明亮、清澈,含有星点笑意。
她的嗓音里也带笑,“哦?那你可以现在补上。”
像被蛊惑,也像计谋得逞,陈嘉荣感觉理智已经无法克制躯体。
就像他无法克制将本该落在额头的吻,再度落在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