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隘的街巷里，街角衔着灯笼，流淌着黝红色，与鲜艳的血浆混映于地上。
巷道失常静谧。
地上被绑缚着几人，旁边还横亘着几具尸体，颈侧被割开一道口子，血液还在往外渗出。
显然地砖上的血迹来自这里。
缚愉瑟缩在一堆杂物后面，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竭力不发出惊声。
纵使她跟随祖父出入军营，见过不少伤死的将士，但亲眼见到举刀杀人的血腥场面，还是头一回。
缚愉被一帮人追赶逃躲在这里，后来又来了一批人，两帮人似是敌对势力，一番兵刃相见，现在看来是后者占上风。
追赶她的人被囚捆在地，数十人只余下寥寥两三人。
缚愉悄悄透过缝隙，看了眼另一帮为首者，是名少年，给人一种薄凉的戾意。
外祖父曾对她说，“囡囡，你知道哪种人万不能招惹吗？”
小缚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笑面虎。”
因为曾经有人对她很好，言笑晏晏，结果却是想利用自己来要挟外祖父。
外祖父摸了摸她的脑瓜，沉吟道：“有一种人比笑面虎更可怖，面上笑意浓浓的人，你起码可以知道他肚子里装着坏水。而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人，往往手段狠辣，杀人于无形。”
能敬而远之，则远之。
猝不及防对视上那双毫无温度的墨眸，她眼神闪躲，唇齿相咬，只希望对方忽略自己的存在。
“若是不乖乖交代，正好送你们和这些弟兄团聚，也好黄泉路上有个伴，来生可千万别做这种勾搭了。”蔺小侯用金丝锦墨靴踢了踢跪在地上的膝盖骨，语气邪肆。
地上三两人愣是不吭一声，蔺小侯火气也旺了上来。
“有骨气，暗卫听令，将这几人一刀一刀给小爷凌迟。”
届时看他们能否嘴硬到底。
君夙启自始至终伫立，未发一语。他睨了眼角落里的一堆杂物，那里有个女娃，有着一双翦眸，眸底遏制惧意。
若是当着这女娃的面动手，不知夜里会不会噩梦缠身，少年墨瞳里浮起抹幽红。
刃剑泛着寒芒，一寸寸忒近古铜色的肌肤…
透过细碎的孔洞，瞧见那抹单薄孤助的娇影。
少女慌忙的闭上眼睛，遮住那双明眸。
外祖父说得对，那些浑身散发着危嶮气息的人万万不能惹，不能惹。
最终，缚愉听得一道低沉的嗓音，“谌钰，将人丢去暗牢。”
虽没瞧见是谁说话，但她肯定是那名为首的少年，自入巷起未曾开过口半句。
缚愉缓缓睁开眼，鸦羽般的睫睑上下翕动，在透过缝隙看去时，地上已没了那帮追赶她的人。
银川朝巷落处看了眼，“小主子，老窝已经找到了，确是干着绑架人口的勾当。”
少年语气淡漠：“嗯。”
另一道声音说：“咱们去看看。”
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离开。
少年在离开前视线不经意划过缚愉那处藏身之所，踅身离开。
缚愉从他们的对话中，摸约听了个七七八八，知晓他们算是救了自己，心中紧绷着的弦豁然松弛下来。
原本想等着他们离开，自己再出来，遽然间想到那名与自己换了衣裳的女孩，缚愉从地上抹了把灰，蹭在脸上，然后慢慢探出身体。
不菲衣袍倏然被扯住，君夙启顿足回身，毫无温度的眼神落在与衣物颜色不搭的小手上，手背上带着两道血痕。
感受到少年不善的眼神，缚愉以为是自己手脏，惹人不喜。赶忙将沾着灰尘的手收回，抿着嘴角。
君夙启微微眯起凤眸，目光似有若无的打量着眼前女童。
白净的脸上蹭着灰，衣衫上沾着血色，整个人尤显狼狈。但那双眸却出奇的透着坚毅。
“谢谢你，我…我还有一个同伴，她和我年龄相仿，应该还在那阁楼里，请你的人一定要将她安全送回府。”她摸了摸袖口，想起自己与人换了衣裳，身无分文。
缚愉此时听到自己侍女呼声，她希冀的目光投向少年，自己精蓄怠尽，只盼他能救人救到底。
最终，那名少年什么都没说，只定睛看了她几秒，反身离开巷道。
可缚愉通过少年的眼神，知道对方是默允了，不由嫣然而笑。
素书找到自家姑娘时，缚愉强撑着最后一丝精神见到她，还未等素书寻味姑娘怎么将自己弄成这番模样，人就已经昏倒在她怀里。
……
君夙启处理完全部的杂碎，听闻蔺谌钰说，在后院假山处发现了个小女童，应该是那名猜灯谜的小姑娘。
君夙启睨着眼前的女娃。
额角的血迹未干，一双杏眸泅满水光，浑身瑟抖着，一袭浅紫罗裙褶皱的不成原貌。
倒是与他想象里的有几分出入。
“你们是来救我的吗？”缚芊芊声音细颤，仰着颈，怯生生道。
看样子是遭了这回难，受了不少惊吓，彻底没了灯谜会台上的那份自如。
到底是养在深闺里的女童，经历点风波，那骨子里的娇弱立即显露出来。
君夙启不禁想起适才在巷道里的女娃，那双强撑不畏的眸子，明明惧怕却胆敢扯住他的衣袍，恳求他去救一素不相识的人。
比起眼前这位女童，反倒是那女娃有趣多了。
误让人生了几分在巷道里的女娃，才该是站在灯谜台的。
君夙启敛下眸，淡淡应了声。又吩咐银川将人送回去。
屋外金露暂歇，残珠顺着檐角落下，一滴，两滴，敲打着廊下地砖。
廊坊下矗立着一抹颀长的身躯，单看身影，浑身萦绕着清癯气质，萧萧肃肃。
君夙启墨眉紧蹙，他又做了个梦，梦到他十六岁那年在花灯节上的遭际。在梦境中他以第三视角回顾这一程，将当年不能解释之处，通过梦境展现悟了个大概。
随着往事被忆起，那个封尘多年的名字也浮上君夙启心头。
芊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