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周穗岁都特意避开北光小区的外卖订单,增加了别的地方更多的单子,让工作填满自己胡思乱想的大脑。早出晚归,她让自己走街串巷的跑起来,像风一样无声无息地穿梭于城市里。
她喜欢这种感觉。大脑只需要去感受,感受光线里的时间在这个世界真实的流淌,感受温度和风给皮肤留下不同的触感,感受城市在宏大变迁里的细小褶皱。人生的意义落定于今天完成了多少单,而不会内耗于无止境的往上爬中。
可她不喜欢这份工作。那群集合了无数资源和运气的精英,以自由为名行剥削之实,用多劳多得的假象掩盖了算法严酷的奴役,将自身该承担的责任甩给了骑手。就这样,他们还洋洋得意于智力付出碾压了体力劳动,仿佛不要脸是进入上流社会的标配。
而不要命,是她们这些骑手为了谋生糊口,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周穗岁等在路口,看到一个同行抢着红绿灯擦着大货车狂飙而过,晚一个车轮的距离,他可能就会倒在大货车的盲区里。可是,晚一个红绿灯的时间,他可能就会得到一个延误送餐的差评,那这一天就白干了。
生活不易啊。周穗岁有些物伤其类,准时安全地送完手上的单,她拐回了店里。
“你等打完这一把,回来帮我做点吃的哈。”此时过了饭点,陆兴斌在旁边的店门口打牌。听到周穗岁的招呼,他把牌往旁边围观群众手上一放,在友好的起哄声里,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
“想吃什么?”他候在门口,等着停车充电的周穗岁。
“岁岁。”一声熟悉的呼喊,瞬间击碎了周穗岁身上的放松。她绷得像只炸毛的刺猬,浑身尖针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的父亲,疫情暴发户周元初,穿着昂贵的定制西服,戴着没有镜片的金边眼镜,捧着一个极丑无比的限量版玩偶。看到她正脸的一瞬间,他自诩喜怒皆不形于色的脸上,震惊到失去了表情管理。
“岁岁,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变得这么又土又穷。”
一句话,让周穗岁因失联许久而泛起的酸涩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嘲讽道:“这么闲吗,这个地方没你的红颜知己吗?”
“你是谁,离她远点啊。”陆兴斌看周穗岁愤怒的样子和尖锐的言辞,虎着一张脸冲上来,吓得周父往后退了一步,拉着身旁的程予怀增加底气,强作镇定地警告,“我是她爸。你是谁啊,现在法治社会,有话好好说啊。”
陆兴斌一听,尴尬地愣在原地,周穗岁握住他的手,示意他无须介怀。这种在每个城市都能找到情人的男人,并不值得尊重。
“叔叔,这是岁岁男朋友。”
“他是你带来的吗?”周穗岁看着热忱调和的程予怀,感到心又痛又冷。
“我那天联系伯父伯母问了情况,听说你是工作压力太大,所以闹着离家出走了。他们现在原谅你了,来接你回家。”程予怀解释道。
“原谅?”周穗岁觉得可笑至极,他们至今还觉得是她受不住挫折,是她犯了错不敢回家?
“岁岁,你的爸爸妈妈真的想你了。尤其是你妈妈,那么精致不服输的人,现在看起来都有盖不住的老态了。”程予怀劝道。
李兰女士说到便到。她踩着中跟皮鞋,头发和妆容一丝不苟,没有表情的脸上除了老态,还有腮红都压不住的凶相。皮鞋凌厉的声音逼近,周穗岁本能地升起一丝恐惧,周围的人也都不自觉地拢到周穗岁身边,可还是挡不住李母的气场。
李母一下车就盯着周穗岁,一直盯,直到盯到眼前,又无视她走过,轻而有力地丢下一句,“进去谈。”
周穗岁根本不愿意挪步,可陆兴斌拉着,周父推着,程予怀在后面守着,硬是簇着她走进店里。
“岁岁,我省吃俭用、锦衣玉食地把你养大,养得这么优秀,怎么能沦落到给人送外卖呢?你R大毕业的名号,在这个小地方完全可以横着走啊。”周父边走边碎碎念,对女儿的境况是真实地匪夷所思。
等店门关上的声音落定,李母转过身,扬起手,冲着周穗岁挥过来。周穗岁皱紧眉头等着巴掌落下,可李母手一偏,落到她的肩上,捏起她的衣服,厉声说道:“我教的是让你贴近群众,不是成为群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丢人现眼。”
“李主任,等你的官做到能管到我这片的时候,再来管我有没有给你丢脸吧。”周穗岁的肩膀向后甩开,眼神对抗着李母的威压,“怎么,有人给你们递了台阶,你们终于有理由纡尊降贵地来找我了?”
李母冷静地一抬手,巴掌落到周穗岁脸上,声音里是不容质疑的训斥:“我从来没有打过你,这是第一次。因为我从来不敢相信我李兰的女儿,竟然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第一,对父母辛苦铺的大路视而不见,却把淌泥巴地当特立独行,这叫不知好歹。第二,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巴不得离开父母的羽翼,结果混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叫不知天高地厚。第三,你一个高材生,占用了那么多社会资源,现在去抢普通劳动力的饭碗,这叫不以为耻。就你现在这样,还有脸和我在这叫嚣?”
“阿姨,您怎么能打她呢。”这一巴掌打愣了现场所有的人,打醒了天真的程予怀。周穗岁冷眼以对,在陆兴斌身上摸寻手机。
“拿手机干哈啊。”陆兴斌先她一步拿住手机不放,不让她冲动。
“我要报警,店里有监控,不行就传上网,让广大群众看看国家公职人员,打人砸场子的时候有多么的嚣张。”周穗岁狠命地去够手机,见陆兴斌仍然高举着,便出去车上拿自己的手机。
“叔叔阿姨,请你们出去。她还没有原谅你们,你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压和控制她。”程予怀在最后拦住她,虽然被她撞得有些摇晃,声音却坚毅有力。
“她已经长大独立了,请你们学会承认她的人格和自尊。如果做不到,请在需要她尽赡养义务的时候再出现。”程予怀连推带搡地将周穗岁挤到旁边,给她的父母腾出一条离开的通道。
“这是我们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李母咄咄逼人。
“在做你们的家人还是做自己之间,岁岁已经做出选择。既然如此,我现在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