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颀长又峻拔的背影。
朦朦胧胧,影影绰绰,不远不近。
单是这样瞧着他端然沉稳的身形,无端让陆凝凝心中感到熟悉又安稳,心里面霎时漾开暖融融的水花,好像什么烦恼都可以抛开了。
周遭围绕的场景,却不是仙气袅袅的莲池水畔,而是一间浑不起眼的茅屋陋舍。
这是在哪儿?
陆凝凝再度举眸看了看。
这个时候的谢师兄,看起来似乎也有些不同寻常。
不显得那么严肃,也不那么古板。
少年高束着黑发,侧面下颌线紧绷,背对着她,在烟熏火燎的灶台前有条不紊地忙碌不停。
袖口拉得很高,露出的小臂结实修长,常年戴着的漆皮护腕解下了,腰身还系着一件与身量格格不入的麻布围裙。本该执剑的疏朗手腕,正熟稔颠着一把菜勺,黑乎乎的锅和铲在火光中激烈厮杀。
梦里的景象格外真实,烹饪的油香味扑鼻而来,陆凝凝在梦中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梦。
这仿佛就是昨日,或是今日之事。
尽然历历在目。
陆凝凝坐在一方简陋的木桌前,非常自然而然的态度,显得无所事事。她拿手撑着两腮,观摩他下厨的模样,交叠的双腿也在地面悠闲地划水。
不消片刻。
灶台厮杀结束。
谢临寒轻轻吁出一口气,他解下脏兮兮的围裙,修整皓白的指节也沾了几点黑灰,把一盘冒着腾腾热气的炒青菜小心地端过来,搁放在桌面,推到她面前。
接着,又从筷桶里抽出一双筷子递给她,开口嗓音温润微哑:“你小心,烫。”
陆凝凝接过筷子,她弯着一双大眼睛朝他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控制不住地对他傻笑,好像经历着全世界最幸福最开心的事情。
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青菜,啊呜一大口,送到嘴里,嚼吧嚼吧。
谢临寒慢慢地咽了口唾沫。
不仅仅是看她吃得香甜,他同时在紧张,担忧方才哪一步不够细致,也许有疏漏之处。
忍不住问道:“凝凝,会不会太咸了?好吃吗?”
陆凝凝咽下嘴里的青菜,灵动的双眼似在放光。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许之意,语调轻快上扬:“不会呀!你做的超好吃!!”
见陆凝凝这么说,少年这才放下心来,他目中不自觉有了柔和的笑意,唇角也跟着她的语气微微上扬。
不难吃就很好了。
过了几秒钟,似察觉什么,感到有点疑惑:“凝凝,超……是何意?”
陆凝凝放下筷子,抹了抹满嘴的油光。她美滋滋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足尖轻轻踮了踮,跳到少年脸颊旁侧,飞快地亲了一口:“哥哥,你怎么什么都做得这么好,好贤惠呀!”
“超——”正说着,她冲他眨巴一下眼睛,停顿了两秒,再开口,话音里带了两分促狭:
“超就是——”
“今天晚上,我想超你了。”
语气中气十足,义正辞严,光明坦荡。
话音落下。
这句话,他明显听懂了。
眼见,谢临寒俊朗端正透白的脸庞,以肉眼明晰的速度一路烧起来,瞬息间脸色活像煮熟的螃蟹,僵住的身子忽然不敢妄动。
说话的女孩子竟羞也不羞,眼神干净如银,分明不见半分污秽腌臜,但她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他经历复杂的神色变幻。
谢临寒脸色从羞赫到窘迫到愕然,再到认真思索,最后,强自镇定地用平稳的语调问她:“那、凝凝,你晚上想用什么来……‘超’我?”
“呃。”
陆凝凝一愣,果真被他问住了。
原本就想言语上戏弄他一下。
但是,这个人怎么、怎么做什么都显得这么认真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闪躲,在屋子里左顾右盼,心口跳得厉害,不知不觉间……
视线就落到了,角落里。
那柄长剑晶莹玉润的白玉剑柄上。
“??”
“……”
屋内一时沉默,两人无言以对。
*
醒来后。
“淦!”
陆凝凝也沉默如金了。
她茫然抬眼望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么个奇奇怪怪的梦境。居然还在梦里猥琐调戏了谢师兄……这也太、太荒唐可耻了!
胸口心脏咚咚跳动的频率和梦里一样剧烈。
陆凝凝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想把那些画面和羞耻的台词从脑海里甩出去。深吸了几口气后,她把梦里的事情抛到脑后,径自下床洗漱去了。
每日卯时三刻,是十一门的早课时间,可不能迟到了。
不知是深受现世上学制度炼狱般的多年pua还是怎么回事,即使来到了这个玄幻世界,她依然忍不住起早贪黑,每节课记好笔记复习,主要是一些入门的仙道理论知识。明知对修复根骨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总比躺着不动更令自己安心一点。
今日,天色晴朗,祥云飘浮。
疏微的光和影透过一扇扇雕花支摘窗,破碎琉璃般地筛到学子们翻开的纸页上。
陆凝凝坐于前排,她聚精会神地听那老夫子讲学。夫子慈眉善目摇头晃脑,无论底下是否有人在听也陶然自得。
陆凝凝微微笑起来,情不禁想起了记忆里的老阿翁。
骤然间,安静的课堂被打断了。
只听临窗的一排弟子们发出嘈杂的喧闹声,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惊讶着什么。
众人被他们吸引,也皆无心上课,一齐往窗边凑去。
老夫子见状并不愠怒,也没有维持课堂秩序的打算,安然淡定的面色八风不动,甚而撂下了书卷,悠闲自在地端起案边的茶盏开始品茗:“不错,真是好茶……”
陆凝凝愣了几瞬,随即回转过来,暗自佩服了一下夫子的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