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反臣沈轻红获罪后九族连坐、满门抄斩。
沈家族人中独有他的赘婿宋青云提前得了信,早早儿迎娶了另一位大人的嫡女为平妻,算作出了沈家的族谱,保住了他和沈小姐的命。
但随着他越爬越高,沈小姐的存在就愈发棘手起来。
起先,同僚们只是笑话他做人倒插门,一辈子抬不起头。
等他爬得足够高了,群臣便调转矛头,指责宋青云是个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辈。
更有甚者拿着编出来的故事屡次进谏,声称宋青云提前获知沈轻红罪状却并未主动检举,反而包庇下来且只顾着自己保命,对君不忠、对国不诚。
皇帝虽也清楚这些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但疑心的种子既已埋下了,经年累月的,便严重影响到了他的仕途。
眼见升迁无望,宋青云当机立断攀上了当朝权臣韩大人的幺女,哄骗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非他不嫁。
韩大人爱女如命,拗不过哭闹的女儿,只好要求宋青云先休二妻,再迎女儿过门。
宋青云也不傻。
他名声在外,在旁人眼中早就烂透了。
此时若是主动休妻、接过韩大人递来的橄榄枝,要为天下人所不耻。
因而他暗中挑拨沈小姐与平妻,先是推波助澜、将一桩小小的不快传成二人不合,再借机对平妻下手,并将罪状移花接木扣到沈小姐头上。
他原想对沈小姐痛下杀手,不过平妻刚去世,若是短时间内两位“争风吃醋”的女子都前后离世,实在不免让人怀疑。
因而宋青云休妻之后并未放沈小姐离开、也未将她移送官府,反把人囚在后院柴房,日日折辱,以待时机——或是干脆把她逼疯了也好。
听罢,莱西合起双手,朝掌心吹了气不住揉搓:
“外间有许多朝臣,你可愿出去同他们说清前因后果?”
沈小姐苦涩一笑:“我是罪臣之后,即便他们有心帮我,又怎敢伸出援手呢?”
莱西:“谁说要帮你?”
沈小姐错愕:“啊?”
莱西稍稍抬高了音量,叫园中的人也能听见:
“平妻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宋青云为一己私利杀害正经人家的姑娘,理应获罪,诸位大人不过是有心惩恶扬善罢了。”
外面的人听见假山中的话,面上虽没有表露出太大兴趣,但个个儿都支起了耳朵。
莱西猜测沈小姐蒙此冤屈未必肯于人前哭诉,索性抬高声音,简明扼要地复盘了宋青云的罪行。
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纭:
“这平妻小姐当真是遇人不淑啊。”
他们倒未必有多同情死者,只是想抓住把柄打压政敌罢了。
当下,就有人提出严查宋青云家中的奴婢和家丁。
宋青云自然不肯。
人的激愤本只有伪装出来的一分。
宋青云竟然胆敢拒绝!
——这激怒了围观众人,将他们的情绪拔高到了真情实感的十分。
花园内吵吵嚷嚷地闹将起来,连带着坐在亭中念书的裴开霁都坐不下去了。
他偏头问玩伴:
“何事?”
玩伴一五一十地说了:“莱西像是遇到了宋大人的那位女眷,听说了点宋家的内宅隐私。”
裴开霁卷起书卷,抬手敲了一记玩伴肩膀:
“说事儿。”
玩伴恍然大悟,这才将他听来的几个片段连缀成线,形成了故事脉络叙述给裴开霁听。
裴开霁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几个月,钤都可要热闹了。”
不论是真是假,宋青云的政敌都会铆足了劲儿搜集罪证,哪怕宋青云清清白白也少不了被扒一层皮下来,更别提他自身德行有亏、经不起细查了。
这些年来托新岳丈韩大人的福,宋青云在朝中也谋了个肥缺,不少人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早就想要取而代之了。
如今宋青云自家出了纰漏、让他们捏到把柄,在京官员少不了都要掺和一脚、浑水摸鱼。
不过虽然绝大多数人都瞧不起宋青云,但他在女孩儿眼中可是不折不扣的良配。
他会说话,会哄人高兴,碰上谁家规训女儿还会站出来帮忙说两句好话、建议当爹娘的不必对子女太过严苛。
因而也有不少小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只是碍于他已有家室,这才一直将心思深藏于角落。
如今见宋青云“遭难”腹背受敌,便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替他说好话:
“宋先生若是都不算良配,我倒想听听,莱小姐觉着什么才算良配的标准!”
莱西认真端详了一下少女的相貌,发觉对她没什么印象,于是连称呼都省了:
“适才‘良配’那话,并不是我说的。”
“不过,你若是好奇,我也可以指点你一下。”
莱西:“良配理应守身如玉,外能建功立业,内能勤俭持家。——说几句花言巧语算得了什么?你若是想听,花上二十钱银子,有的是人肯天天对着你讲。”
一时间鸦雀无声。
裴开霁听了玩伴的转述,也觉得荒谬极了。
他虽也看不惯宋青云那般趋炎附势的做派,却也并不认同什么“守身如玉”、“勤俭持家”。
自古以来都是男人三妻四妾,哪儿有让男人替女人守贞的。
再者说了,堂堂七尺男儿囿于庖厨方寸之地,怎能建功立业、有所成就?
之前是他错看了莱西,还以为她会是与众不同之辈、将她视作了未来的对手。
现在看来,这人却是太过特立独行、自以为是,实在是尖锐得令人反感。
他皱起眉不想再听,卷起披风下摆,低声与随侍说:
“走吧,没什么好呆的了。”
莱西此人,实在是可笑至极。
他对她顿时兴趣全无,连带着对宋青云之事的进展也不甚上心。
还是玩伴在出了年关后的某日特来秦国公府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