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快人心!宋青云全都招了,现已下了诏狱了!”
裴开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
他现在听不得“宋青云”三字。
一听见这个名字,他就想起莱西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想起这话正是玩伴学给他听的,裴开霁凉飕飕地扫了玩伴一眼,一时都想把他也扫地出门了。
玩伴会错了意:
“你是想问莱西如何?哈,她也算是自食其果。现今钤都城里上至达官显贵下及贩夫走卒,再无人肯与她来往。即便是七殿下,也不再找莱西说半句话了。”
“更有那好事之徒背后编排她和沈重澜,传得煞有介事,彻底坏了她的名声,也不知日后谁家敢让儿子迎她进门。”
裴开霁未置可否,轻嗤一声:“以后有关莱西的事儿不必同我念了,听得烦。”
说罢,目光落回书卷末尾的钤印上,细细勾勒着朱砂中的隐隐飞白。
——确有几分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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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宋青云获罪下狱仅过了半个月,北境便传来莱晖奇袭致胜的消息。
此番抗敌,莱晖以少胜多,领麾下数千将士击溃北境上万铁骑,逼得北狄王割地和亲通商赔款。
逸国史书上少有如此精彩的大胜,少不了为莱晖设宴庆祝、加官进爵。
莱晖不在京中,赶回来还须花上几日。但逸王按捺不住,决定先赏家眷。
小庆功宴设在二月十六。
饶是其他人有意孤立莱西,皇帝都出席的场合,也不敢称病不来。
这是莱西第一次面圣。
饶是苑秋懒得管虚礼,也一早把女儿从被窝里薅出来,收拾得干净利落。
沈重澜靠在门口打呵欠,手上端着篦子等物,充当起了建章宫承露盘的角色。
苑秋睨他一眼:“给你妹妹挑根簪子。”
沈重澜不肯:“小莱想戴么?”
莱西摇头。
沈重澜用“你看吧、我就说”的眼神看向苑秋,装出一副很是无可奈何的模样。
苑秋:“举钤都之名门都会列席,总不能让人看小西的笑话吧。”
沈重澜反驳:“他们爱看就看去好了,反正不论板栗妹妹戴不戴簪子,都会被人讥诮,倒不如自由随性点儿。”
苑秋好气又好笑:“小西马上就要到选夫婿的年纪了……”
沈重澜不假思索:“要是板栗妹妹同意,嫁我就好了——我入赘也行。”
苑秋哑口无言,半晌,摇了摇头说:“真是童言无忌。”
收养沈重澜后她虽尽力对沈重澜做到视如己出,但客观而言,她还是对沈重澜抱有偏见。
尤其是在婚嫁方面。
沈重澜无父无母,身上又无功勋,很难说他看中莱西是不是等着吃莱家的绝户。
抛开这些外在条件不谈,他性子风流懒散,看起来也不像值得托付的良配。
莱西本就对这种情情爱爱的话题不感兴趣,苑秋不拿这个话题做筏子,她也乐得轻松。
独有沈重澜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垂眼看瓷盘中映出的那副昳丽皮囊。
那好像不是他的影子。
不论沈重澜笑或不笑,那影子看起来都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也是啊。
他鼓足勇气提的夙生大愿,就这么被苑秋无形否决,影子又怎么会不哭呢?
盘上映出另一张脸:
“狐狸哥哥,你看什么呢?”
那张似哭非哭的脸忽然就笑了起来。
莱西想拉沈重澜一起上马车,却忽然被苑秋叫住:
“小西,你自己先去找些吃的垫垫,省得一会儿席间吃不了东西、要饿上一整天呢。”
沈重澜沉默地放下盘子,脸上少有的没了轻浮佻巧的笑:
苑秋支走莱西,定是有话要对他说了。
果然。
义母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个聪明孩子”。
沈重澜没有应声。
苑秋褪下了手上银镯:“你若当真有意求娶,就和她阿爹一样上阵杀敌、替自己挣个功名回来。”
沈重澜接了。
擦肩而过时,苑秋轻声道:
“等她阿爹回来就去吧。”
竟是一日都不想多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