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责令裴开霁在柴房思过三日,对外宣称儿子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裴开霁不能露面,秦国公自然也不会在莱西这儿浪费时间,只是叫郎中和仆役守着,偶尔差人过来问问情况。
莱西难得得了几日清净。
楚春信的风寒本就未发作起来,之后的“重病”又有双方配合演戏的成分在内,因而莱西到国公府之前,她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休养几日,莱西写了封家书,隐去细枝末节,给苑秋和莱晖报了声平安。
三日后裴开霁“病愈”,府中才算热闹起来。
临近午膳时,裴开霁那儿来人,约莱西去小萼斋,顺道给楚春信买些点心。
“就是不放我出去是吧。”
楚春信盘腿坐在窗边,神情忧郁地啃着刚偷来的鸡腿。
莱西把帕子递给她:“擦擦嘴。”
楚春信没接:“小莱,你有没有拿我当姐姐看过?”
莱西攥着手帕:“这话怎么说?”
楚春信答:“你如果当我是姐姐,就听我的。男人嘛,玩玩就行了,不能动真感情的。”
莱西把帕子怼到她脸上:“玩人丧德。你还是先擦擦吧。”
楚春信用力揩了一把:“爱上男人是一切倒霉的开始,你先答应我,绝对不会爱上裴开霁。”
莱西没有正面回应。
清淡的药香袅袅冲散了玩闹似的氛围。
她给楚春信斟上一杯温茶:
“小信,我不是你的玩偶。”
或许她前世是有对不起楚春信的地方、今生才要来还她的这分情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放弃自己现世的全部生活。
楚春信对她的占有欲强得太越界了。
莱西可以理解,但是不想纵容。
她可以理解楚春信小的时候无法独占一个人的关注和爱,因而想在长大之后从其他人身上获得弥补。
可这是不对的。
想从其他人身上找回缺失的、未被满足的部分,本就意味着放弃了对自身情感与经历的主导权。
莱西不介意陪着楚春信,让她一点点识别出这么做的动机、继而解决问题,但是莱西介意被人以朋友、家人抑或其它什么名义捆绑在方寸之地。
楚春信当然也不能例外。
莱西将茶杯放到她手边,便笼起衣袖去府门口寻裴开霁了。
较之上次见面,他身边多出一个面生的小厮。
莱西想不到秦国公会认为她有能力“带坏”裴开霁,只当这是秦国公特意安插下来的眼线,顺便防止她半路被拐跑。
“走吧。”
莱西偏了偏头。
二人不便同乘,因而是走去的。
行至半路,裴开霁忽而开口:
“你明日去学堂吗?”
莱西抬起袖子,略挡住刺眼的日光:“应是要去的。”
秦国公没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如果她自己选择了缺席授课,很可能会被逸王误读为已向裴家投诚。
裴开霁轻轻“嗯”了一声,面上没看出多少情绪,继续慢慢地往前走。
只在路过文墨店的时候稍稍停了些脚步,侧目扫了纸笺一眼。
仅仅这么普通的一眼,引起了面生小厮的警觉。
他踢了块石子过去,假借着清除裴开霁脚边碎石的机会,唤回了裴开霁的注意。
在他就任之前,秦国公三令五申,不仅不能让裴开霁和莱西单独相处,也不允许二人之间有任何书信往来。
事关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容不得他有片刻放松。
他紧盯着裴开霁一切可疑的言行,然而直到走到小萼斋中,裴开霁都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她们停在了小萼斋的门口。
小萼斋近来换了新的幌子,白底黑字,底下请大师来画了寥寥几杆瘦梅,瞧着病怏怏的。
裴开霁似乎和莱西是一个想法,欣赏了一会儿名家墨宝,便很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转而让传话的小厮问:
“莱小姐想用些什么?”
店里选高高低低悬挂着款式相似的木牌,每一块牌子上都写了一样点心的名字,颇有点逛花灯会的趣味。
——花灯会是什么?
莱西眼前蓦地晃过了乌月酬的脸。
“公主?”
传话小厮在旁轻声催促。
莱西揉了揉额角,眯起眼随便认了两行字报给他听,又趁店内人多,偷偷打量了来往的顾客。
没有乌月酬。
刚才那张一晃而过的脸只是她的幻觉。
可这样的场景下,她又为什么会想起乌月酬?
对她来说,乌月酬既不值得思念,也没有让她感受到足够深刻的恐惧,不过是个说过几句话的同窗罢了。
学堂里有那么多同窗,为什么偏偏是乌月酬?
“——公主?”
莱西受惊回神。
传话小厮本还想提高音量再叫一次,见她有了反应,清了清嗓子,熄了再次叫人的心思。
他捧起一个点心盒子:
“这是少爷特意送您的。”
盒角点着两朵寒梅,斜对角是一小片疏疏落雪,雅致得很。
品名也有点意思。
莱西接了点心盒子,摩挲了一下上面贴着的标签:
“有蒲与荷”。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听她背出原句,传话小厮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
“公主也听过这首诗?”
“夫子考过。”
莱西随手揭掉标签,将纸团丢在一旁,径直打开了点心盒子。
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把传话的小厮都给看呆了。
这个走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根据秦国公的严谨推算,莱西收到这样隐晦又大胆的暗示礼物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