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直言痛斥和娇羞万分两种反应,可没说她会当着送礼人的面儿打开点心盒直接吃啊。
她这是没觉出“裴开霁”的心意?
小厮探头探脑:“我之前也听少爷背过,不过具体的内涵没太弄清楚,不知能否烦请公主讲一讲?”
莱西嚼完一块点心,待氛围破坏殆尽,这才“哦”了一声:
“其实没什么好讲的。简单总结一下,就是一个美人受了情伤、独自跑到花海里哭去了。”
小厮:?要不您再听听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吧。
他一下也拿不准莱西究竟是装聋作哑还是当真无知,细细揣摩了许久,想再试探一下,然而其他三人已经走上了回程的路。
小厮无法,只能带着这个答案跟秦国公交了差。
这也把秦国公问倒了。
莱西在书院里的形象是“问题学生”,在外的名声都与她的品性与惊人之语有关,少有提及她课业情况的。
揉皱的标签纸平整铺开,摊在秦国公的书案上。
他盯着那四个小字反反复复思忖许久,总算下定决心:
“去寻个会模仿字迹的人,临沈月初的笔记,抄这首诗送给莱西。”
她不是喜欢沈月初么?
收到心上人的纸条,总能验证她真实的反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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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信?”
莱西将信将疑地从门房手中接过信封,带回院中,对着日光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半天。
信纸精美雅致,但上面的花纹均出自写信之人的手笔,虽然看起来贵重,但实际上并未超出沈月初的购买能力。
白日授课时,沈月初分明一点异样都没有,为何偏等放课后请人过来递信?
在秦国公看不到的院子里,莱西暗暗给敢做不敢当的“沈月初”倒扣一分。
她大大咧咧地展开信纸,和楚春信一起看了。
楚春信不想看,拍打着被褥大声嚎叫:
“你明知我不爱看别的男人来抢你,怎么还非要让我一起看?太狠心了,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闭嘴。”
莱西给她塞了块点心,等楚春信吃完,干脆把信纸递给了她:
“好姐姐,给我念念。”
楚春信还是第一回听莱西叫自己“好姐姐”,差点被坏女人的糖衣炮弹冲昏头脑。
万幸,在手指碰到信的瞬间,楚春信清醒了过来:
“喂喂喂,想什么呢你,要看你自己看。”
莱西:“我不认识字,看不懂。”
“既然看不懂,那干脆就烧了吧。”
说着,楚春信作势要把信纸往香炉里丢,见莱西当真没有反应,又生出了点好奇心。
赶在火舌燎伤纸页之前,她把信抢救回来,展开仔细辨认: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楚春信皱眉看向窗外:
枫红似火。
没到春天呢。
这信还是烧了清净。
她随手把信纸丢进火堆,看着边角在火舌的炙烤下渐渐蜷缩,心中生出点隐秘的胜利快感:
“小莱,你当真不想看看信吗?”
莱西正在伏案思考着如何回信,头也不抬地回:
“想啊。”
楚春信心里那点得胜的喜悦立马烟消云散了:
“男人写的甜言蜜语有什么好看的……我能给你写一车呢……”
莱西忙于思考该如何遣词造句,没有功夫理会她。
一刻钟后,这封热乎乎的回信交到了小厮手里。
莱西叮嘱:“务必当面交给沈山长,但要请他在无人处打开。”
这两条要求,小厮都没能做到。
他拿到莱西的回信,第一时间便跑到书房,向秦国公禀报自己的见闻。
听完回禀,主位的男人尚未发话,跽坐于下首的少年便轻轻嗤笑了一声。
这声笑惹起了秦国公的不满。
他皱眉瞪了儿子一眼:
“裴开霁。”
裴开霁没有说话,提笔沾饱了墨,在书笺下角画上与上封书信一模一样的梅花。
见他安分下来,秦国公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小厮身上:
“呈上来。”
信纸交到了秦国公手里。
裴开霁搁下笔:“‘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裴开霁!”
秦国公摆手示意小厮退下,将收到这封信的屈辱也算到了儿子的头上。
那张薄薄的信纸以极具攻击性的姿态拍到了裴开霁面前,一角沾染上了刚沾水化开的浓墨:
“不敢当面说的话,最好不要私下写信告知。此非君子所为。我素来敬重山长,因而我没看山长的那封信,今后请山长勉力修德、好自为之。”
秦国公的脸色黑得能往下滴水。
一滴墨仿若沿着他难看的脸色染黑了信纸,最终滴落在了砚台之中。
裴开霁不免弯起眉眼。
秦国公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裴开霁敛起笑意,拂开那封被污染的回信,抖出新画好的信纸。
秦国公按住纸张一角:“你想做什么?”
裴开霁的音调极是轻松愉悦:“父亲试探未成,儿子自然是要向公主请罪了。”
他微微顿笔:“当然,父亲也可命我就此停笔,只是倘若公主因此问罪山长,双方对峙之时抖出信笺的真相……”
秦国公的胡须一抖没好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写吧。”
生硬得像他刚学会说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