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
再者说,假如——他是说万分之一可能的假如——假如莱西不喜欢这样礼物,当着另一人的面给她,还要让她难堪。
倒不如就这样悄悄给了……
他停在了她的位置前。
莱西疑惑地皱起眉,险些以为他能看见自己了。
她伸手在裴开霁眼前晃了两下。
少年对此毫无反应。
他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小手帕,展开,捧在掌心,细细地抚摸了许久,犹豫又犹豫,最后才珍而重之地摆在了莱西的案头。
莱西没惊扰他,缩到椅子的一角,偷偷挑开手帕一角,去瞧里头的东西。
——两块虾饼。
炸得表皮金黄油润,香味纯而不腻,温温热,勾得人味蕾群集体骚动起来。
她中午本就没吃东西,闻到这味道,心里实在痒痒,差点没能制服诱惑。
人类真狡猾啊。
理智回笼后,莱西不由为二人逝去的友情发一声叹。
裴开霁有此举,说明他多半通过其它渠道知道沈萤即将回京。
沈萤是苑秋和莱晖的左膀右臂。
他回到钤都,相当于莱家自觉向逸王献上了又一筹码。
与莱西不同的是,他是苑秋和莱晖主动且自愿派回京城的。
这个安排相较莱西遇刺不得不返程,更显投诚意味。
天平的两端逐渐失衡,为了维持朝局稳定,逸王定然会全力削弱秦国公在朝的影响力。
即便逸王没有行动,秦国公这老狐狸也会读出——或者至少自以为读出——莱家的倾向,进而将他们从中立打到敌对去。
站在秦国公的立场上,莱家选择忠君,等于京、边兵权都握在逸王手里,于裴家可是大大的不利。
要想暂解裴家之急,要么旧调重弹、让裴开霁娶她,要么就干脆把莱家吞掉,去和逸王硬碰硬。
前一条路当然是走不通的。
裴开霁这家伙极为固执,先前无意娶她,如今也未必会向形势低头。
即便他乐意,秦国公自恃门第清贵,绝不可能同意嫡子正室是个与义兄私相授受的水性杨花之人。
那就只剩后一条路了。
想到这里,莱西心中一片悲凉。
人生而利己。
每本兵书都在教将领该如何把人当成工具来用,字里行间说的都是该如何满足人的利己心。
道理她是早就知道了。
可真到旁人的利己心化作长矛指向她的时候,莱西多少还是有点不好受。
即便这只是大梦一场也不例外。
猪队友。
她一门心思都在考虑该如何脱离鲲鹏大阵,而裴开霁呢?
堂堂凤国国君、丹霞宗长老嫡传二弟子、国公府世子爷,竟然一点大局观都没有,满脑子都想着给她下毒!
是。
以她为人质的确可胁迫苑秋和莱西上交边境军权,与钤都的南北二军相互牵制。
但他怎么就不能多动脑子想一想,钤都到观云岭的万重山是那么容易过的吗?!
哎。
等她顺利离开大阵,一定要让沈重澜狠狠砍他八百剑。
狗男人。
莱西越想越气,干脆将纸包站了起来。
裴开霁刚放好虾饼,手还犹犹豫豫地没收回去,电光火石之间,二人有了短暂而隐约的触碰。
裴开霁脊背窜起一股凉意。
学堂内再无旁人。
青/天/白/日的,也不可能撞鬼。
难道是……莱西在吗?
裴开霁顿时尴尬得从头僵硬到脚。
他自以为掩饰得十分完美,却不料正主就一直坐在他面前。
他似乎还能听见莱西的脚步声。
裴开霁站着没敢动,手足无措地等了几息,算着莱西多半是离开了,这才夺路而逃。
他无处可去,一路跑回了食肆。
闯入店内的一刻,用餐的同窗都侧目看向他。
玩伴递给他一块方帕:“跑得这么急?都要出汗了。”
帕子。
看到帕子,裴开霁就想起莱西。
一想到莱西见证了他谨小慎微又可能流露出自鸣得意的所有细节,他就希望向神祷告,让时间回流到上午的课结束以前。
“愣着做什么?”
玩伴过来压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凉茶:
“先缓缓。”
裴开霁一口气把茶喝了个底朝天。
对他们这等风雅人士而言,这实在是难得的粗鲁之举。
裴开霁擦了嘴,哑声道:“再来一杯。”
连着三杯凉茶下肚,自满江吹来的热风才终于唤回了他的清醒。
裴开霁垂眸盯着玩伴的衣袖瞧了半天,在他疑惑的目光里,拎起他的衣袖,二人胳膊上下擦过。
同样柔软的触感。
他竟然真的碰到了莱西。
多年以前,他在莱家别院与莱西试过两次,每回摸到对方所在的位置,双方都无任何触感。
莫非……他是否能与莱西接触,全看他有多喜欢她么?
“阿霁,你这……”
玩伴伸出另一只手,指指他拎着自个儿衣袖的位置。
裴开霁回过神,把玩伴的胳膊放回桌上,顺带替他理了理上面的皱褶。
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高兴和开心都写在动作的细节里。
玩伴探头探脑:“心情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裴开霁淡淡地扫他一眼:
“没有的事。安心吃你的饭,再过半刻就该回书院了。”
玩伴撇嘴。
还说没有。
认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裴开霁否认问题时说了这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