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放课后,西境来人,给莱西带了沈萤返京的消息。
送信人还说苑秋本想也借官驿,但近来形势不好,叫她尽量也托人送信。
慢则慢些,至少不会落人口舌。
莱西一上午都没心思听课。
春狩结束至今,她都没寻到合适的突破口。
焦灼等待了这么长时间,沈萤突然过来,一时让她生出些近乡情怯般的措手不及。
除了裴开霁、沈重澜和宋青云这三人之外,她尚未仔细梳理过鲲鹏大阵内其它的人际关系。
沈月初正在讲君子之道。
莱西将经书摆在上面,露出草稿纸的一角,狗狗祟祟地在沈月初眼皮底下开小差。
与裴开霁有关的人辈分应当反过来,但与她有关的几位关系倒是和外面一样。
莱西画了张极为简陋的关系图,在写到苑秋的关系时,她猛然顿笔,墨团坠到纸面上,引起沈月初的注意。
他卷起书册,不动声色地点了一下莱西的桌角,示意她专心听讲。
莱西答应得好,心里却乱糟糟的。
苑秋是楚春信的姐姐。
在楚春信的口述中,她尚未成亲,就死在了楚蔚然的奸计中。
但事实并非如此。
苑秋成婚生子都是大阵一开始设置好的剧情,全无外力推动。
也就是说,楚春信的姐姐并没有死在那次寻宝之中。
楚春信完全不必为姐姐报仇,连带着害了自己的生母,最后又变相葬送了她的一生。
只要她们能见一面。
只要能见上一面,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悲剧都本可以避免。
莱西握紧笔杆,替楚春信先尝到了汹涌的遗憾。
笃笃。
书桌又被沈月初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他安排其他学生一道念书,微弯了脊背:
“还好么?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莱西摇摇头,又点点头:
“好,我下午课前再回来,行么?”
沈月初替她合上课本,没有多言。
书院外,响晴薄日,阳光和暖。
天越来越热,仿佛地面每个时辰都在抬升、逐渐贴紧了炽热的太阳。
单件的衣衫开始穿不住了。
莱西挑了家无人的茶馆,撸起衣袖,食指沾水,在桌上继续涂画。
冷宫的记忆里,苏洛宁告诉她,莱西的母亲是个在破庙中生产的孕妇。
但这并不合理。
苑秋没有死在楚蔚然设计好的节点,说明他的阴谋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找到了铸本命剑的材料,并且除掉了楚蔚然派过去的人。
有如此修为,不论如何都不该沦落到这步田地。
除此之外,从她试探宋青云那回来看,他与沈萤的关系并不亲厚。
夺舍如被发现,在修仙界是要剥筋碎丹毁去道基的。
谁会跟不熟的人密谋这样一件事?
莱西只能大胆推测:
楚蔚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再次迫害苑秋。
苑秋走投无路之下逃到苏洛宁与莱元的落脚点,生下莱西后不幸身亡。
这也成了推动沈萤走向深渊的第一只手。
如果这条线属实,沈萤和宋青云的联盟就并非坚不可摧。
二人虽为了某个目标在暗中合作,但少年时期积怨已久,总有不协和的时刻。
莱西身为苑秋的女儿,只消稍稍唤回沈萤未完全泯灭的良心,就能离间二人,为沈重澜争取到一线生机。
接下来,只需要让裴开霁回忆起此行的目的就好。
写到最后一个字时,指尖蘸的水恰好用完。
莱西用力在桌面上戳了一记,为纷乱的思绪画上句点。
茶在手边早放凉了。
她抿了一小口,揣起几粒花生,匆匆往书院赶去。
书院中有棵大树,据说是书院成立时栽下的,树干足有四五人合抱那么粗,枝叶更是繁密得如同浓云。
莱西到的早,书院学子都在外觅食,寂静在游廊里逐渐膨胀,捧响了花开的声音。
她坐下没多久,裴开霁步履匆匆地闯了进来,手里似是抓着什么东西。
***
书院内近来流传着一则秘闻。
前几日,有个丁字班的小童放课后想起有东西遗落在书院里。
次日休沐,他便在用罢晚膳后,独自去学堂里去东西。
不料进入学堂后阴风乍起,一道白衣身影在学堂内飘飘荡荡,把他吓得魂不守舍,东西都不敢要了。
第二天,丁字班就传出了一个“古老”的秘闻:
多年前有落魄学子屡试不中,在钤都耗尽资材,在考官就职的书院里自缢身亡。
上一任山长命里带火,阳气重,能压得住游魂,书院这才安分了许久。
后来老山长,来的新山长叫沈月初。
水属阴,月也属阴,月出之际正是阳消阴长的时候,三个字合在一起,一点阳气也无。
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因而近段时间,那些自视甚高的千金少爷都结伴而行,恨不得人越多越好。
上午的课结束时,裴开霁本想单独行动,但实在拗不过他们,只得先跟着去了食肆,耽误了好一会儿才抽身回家。
虾饼要复炸。
昨晚初次炸过,表面的面粉恰好形成嫩生生的粉壳。
每一粒粉都均匀受了热,酥皮的沟沟壑壑捋平了细看,每处的颜色也是深浅相仿。
为了练到这个地步,裴开霁花了整整一个月,每日能做上好几回虾饼,直把国公府的人都喂得谈虾色变。
他原想当面给莱西的。
但……
但是他们之间沟通需要经由第三人。
有传话筒在场,许多话说起来就不比直接沟通自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