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在过得困苦不堪的时候,便能够被赋予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人生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悲哀和遗憾了。 前几天,一位长辈去世了。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我看到他身上剩下的就只有孤独和凄凉。医院已经宣布癌症晚期无药可医,但凭着对生命的眷念和对死亡的恐惧,他辛苦的硬撑着,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的家人,大概是因为有极强的接受能力,在短暂的叹息和难过之后,坦然接受。照顾他的不耐烦和抱怨日渐显露,妻子甚至用“拖累”来向外人形容他还存在的意义。 经常当着他的面抱怨说:“他自己都知道治不好了,还留在医院花钱干什么?这是要拖累死我。” 他走的当晚在病房里眉头紧皱,焦躁不安,他的家人却在病房外聊天,聊到开心处还能笑的前仰后合。听同病房的病友说,他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答,之后就没反应了。 或许是家人的忽视刺激到他最后一丝的求生欲望,凌晨便撒手人寰。 他年轻时有才有貌,还被村上联名推荐上大学,大学毕业后不仅可以留在城市,还有机会成为一名军人为国效力。在他对未来满怀憧憬,壮志踌躇的同时,村子里另外一人正在为这唯一的一个大学名额竞相奔走。结果很残酷,仅因一包烟,属于他的名额便被轻易易主。那个无奈的年代,也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只能接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生。 他的妻子大字不识,却有着极大的嗓门和滔滔不绝的口才。偶尔去他家里,总是能见到他被妻子指着抱怨的场景。也许是为了门口那颗烂掉的南瓜,也许是为了田里被踩过的几株禾苗……他总不说话,面无表情的受着。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在弥留之际摁下那个重来的按钮,回到可以决定他人生的关键时刻。他也去给主事那人塞一包烟,一包更好的烟,保住他的大学名额。人生翻转一百八十度,至少,在生命的最后不会走的那么孤寂。 每个人面对亲人的离去,都会产生悲伤的情愫,这是不自主的。这位长辈的离世,一下让我想起多年前那段亲人接二连三故去的记忆。 从我十五岁开始的两年时间里,我的舅舅、外公、外婆相继去世。 在此之前,经历过奶奶去世,但那时还小,并没有清晰的关于死亡的概念。加上爷爷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成长过程中和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所以奶奶的离去并没有让我感受到太大的悲伤。只知道这应该是一件需要难过的事情,象征性的留下几次眼泪,便渐渐淡忘。 但对外公外婆、舅舅不一样,那是长时间陪伴积累起来的情感,所以面对他们的离去,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从小到大,我的每个周末和寒暑假都会回乡下外公外婆家。所以,我的童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渡过的,而童年的快乐,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这里,来自于一向宠溺我的外公外婆,也来自于像保护孩子一样保护我的舅舅。 舅舅身材壮硕,在村子里谋有一官半职,小家的日子经营的滋润舒坦。他经常带着我们满山转,打野鸡、抓螃蟹、找野果,玩儿的尽兴了还能解馋。舅舅每次都会把最好的留给我,这总惹得表姐表弟们的嫉妒和不满。谁要是敢欺负我,一旦舅舅知道了,抓住准是一顿暴揍。 舅舅于我,就是一个守护神,而我,就是被他强健的臂膀保护起来的小公主。 而我的守护神,却在2000年倒下了。 身体一向很好的舅舅,反反复复的感冒发烧,久治不愈,最后经不住大家的劝说,终于同意到县里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很直接,更残酷,肝癌晚期。 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个简单的感冒发烧,怎么就变成了肝癌晚期? 悲伤过后,为了让舅舅积极配合治疗,大家决定瞒着他。 妈妈多次嘱咐我说:“千万不能在舅舅面前表现出悲伤,这样有利于他恢复健康。” 十五岁的我,知道癌症很可怕,但却不知这根本就是要人命的病,所以我以为,只要我们好好演戏,舅舅心情愉悦了总会康复的。 只几周的时间,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 这期间,我看到舅舅因疼痛发作时狰狞的面孔和愤怒的嘶吼;我看到从舅舅鼻子里、嘴里喷涌而出的鲜血;我还看到健壮的舅舅已瘦的脱了人形,只剩下一副骨头和皮囊。 舅舅也猜到了自己的不治之症,要回家了。 舅妈把舅舅接回了家,舅舅也到了崩溃的边缘。他气若游丝的说:“我知道我是癌症,我坚持不下去了,我现在只想快点死去,死了就不痛了。” 舅妈的心都碎了,她抱住舅舅:“你多活一天,我们就多团圆一天,你走了,家就不完整了。” 可是奇迹没有来,在一个清晨,舅舅走了。后来听妈妈说,舅舅走的时候,紧紧抓着舅妈的手,眼睛里满是不甘和遗憾。 世间有三痛:少年丧父(母)、中年丧夫(妇)、老年丧子(女),舅舅的离去,让表姐表弟饱受了第一痛,让舅妈饱受了第二痛,让外公外婆饱受了第三痛。 几个月后,同样很少生病的外公,突然住院。 那是临近圣诞节的日子,我正坐在一摞贺卡前写着对朋友的祝福,便接到了外公住院的消息。 前一天是冬至,我们还一起吃了饭,外公走之前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下个月我就涨工资了,涨出来的部分,我给你攒着,以后你的书本、文具,都我负责了。” 谁会想到这竟是外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完整的话。 赶到医院,外公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难受的蜷缩成一团。 我极力控制着眼泪:“外公,你疼吗?” 外公努力的睁开眼,微微的点了一下头,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了一个字:“嗯。” 我转身哭的稀里哗啦,大家都忙着准备手术,顾不上站着角落里的我。手术后,妈妈激动的告诉大家说:“手术很成功,都放心吧。” 外公醒了,精神也恢复了,他还打趣说:“阎王爷不肯收我。” 第二天放学回家,爸爸把我带去了邻居阿姨家。 他说:“外公病情加重了,要转院,这几天你就在阿姨这里,我们要忙几天。” 我懵了,不停的问着:“怎么可能?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爸爸什么都没有回答我。 这时邻居阿姨走了过来,牵着我的手,又转向爸爸,问:“什么时候下葬?” 我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看到了爸爸还没来得及给阿姨抛出去的眼色。 再见到外公,他变成了灵堂中间的一个小盒子。 进去之前,我哭的肝肠寸断,被堵在了外面。 “外婆心脏不好,你这样会刺激到她的。” 他们说的对,我走的每一步都很谨慎,连呼吸都很小心翼翼,我走到外婆面前,却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眼泪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