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纪看着他等答案。虽然他穿的是件素面薄衫,除了布料本身的绉纹外一点花色也无,不像是要拜访什么人的模样。
白御霜偏也不着急,慢条斯理扶着时纪踏上车沿迎宾板,落了座,关好车门,才转过头来,对她笑道:“真不巧,那位老人家可不住这儿。我倒是听说这条弄堂里有位老神仙,算命特别的准。”
那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竟多了些让她看不懂的意思。
“哦,白老板这样一位洋派人物,”时纪详做惊讶,问他:“也信算命的?”
白御霜只是笑,时纪又问:“那你都算了些什么?”
“我呀”,他微微仰起头,把脖子靠在椅背上碾了碾,似乎这样它会舒服点儿,接着说:“我去算了新戏呀。下半辈子能不能荣华富贵,可都全靠它了。”
说完,刚好脖子转到时纪这边,他又露了个笑来。
“看白老板心情,结果一定很好了。”
“自然、自然,”白御霜脸色愈发见好,一边应承一边向她道谢,“承时小姐吉言,确实很好。”
白御霜说完,又将脖子枕回椅背,合了眼准备小憩。满足的神色中悄然浮起丝疲倦。
*
“白老板的大名,可曾改过?”
“老先生请看这里。”
“这…您还是请回吧!”
“怎么说?”
“庚戌、辛巳、癸未,钗钏金,生在北朔苦寒之地,又逢南离流乱之火…这命数,实乃诡谲……”
“无妨,只管讲与我听。”
“大道无情,天机难测,恕老夫不敢胡言……”
“您一定得说。”
就在刚才,白御霜看到时纪的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或许真的窥见了一线天机。
*
白家,老爷车在小洋楼前停稳,白御霜又如上车那般去扶时纪下来。
门口依然是闻声而来的小菜头,那孩子今天不知怎的尤为热情,时纪被他拉着快要跑起来,却莫名有了种宾至如归的错觉。
白御霜知道小菜头是有分寸的,倒也没说什么,按自己惯常的节奏跟在两人后头,极有种家长风范。
白家大门早已敞开,小菜头拉着时纪直往客厅的一角奔去。
“时小姐,时小姐,快来、快来看这个~”
“这是……”
一个镶在黄铜架子里的圆球被摆在原先放留声机的地方,时纪走近去,看清圆球上绘制的图形,才认出这是个地球仪。不像现代人喜欢用大片的蓝色代表海洋,这时的地球仪上无论陆地海洋都还是土黄色的轮廓,大洲上刻满密密麻麻的英文地名,看起来颇有些费力。
“这是我家老板才弄来的洋玩意!叫什么…什么地球仪的!”
“白老板这是……”
“时小姐,时小姐,您认识这上面的字吗?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是在哪儿?”
被小菜头旺盛的好奇心感染,时纪只好拨动地球仪,找到位于北半球的亚洲大陆上,太平洋西岸东经73°E~135°E、北纬4°N~53°N之间那块熟悉的轮廓。她半蹲下来,像小学地理老师那样跟小菜头讲解:“这里,我们的地图特别好记,它就像一只大公鸡……”
“大公鸡?”
小菜头疑惑的眼神让她意识到,原来此时此地,还没有那片她所熟悉的,总是用红色强调出来的国土。真是丝毫不能松懈。
“哦,好像是有一点儿像哦~”
小菜头极给面子的将民国的海棠叶地图看出公鸡意象,让时纪松了口气,此时白御霜也慢慢悠悠的走到了,他开口,冷冷清清的,却是训斥:
“平日里不用功,落得如今连几个洋文都认不得,你可得意了?”
小菜头那一腔蓬勃热情立时萎靡,再不敢支声儿,还微微往时纪身后藏了一下,犹如只被霜打的小可怜。
时纪站起来护短:“白老板,你不要对小孩子这么凶嘛……”
“不打不成器,不骂不成才!还伫这干嘛呢,你是把功课都做完了怎么?!”白御霜更加声色俱厉的训完小菜头,才换了张平常的脸,转回先前那种舒缓的语气,挂着分明的假笑对她讲:“时小姐,你可别惯着他,这小子贼得紧的。”
上一回时纪已经看出了白御霜在教育上有些问题,出于一个外人的自觉,她不便插嘴,但白御霜今天这样的做法,无疑会严重打击小菜头的好奇心,她正想,是否还是应该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