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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城守(2 / 3)

官员:“注意防霉防鼠,存粮万万不得有失。”

杜大人带着粮账从官仓出来,彼时天已全黑,他已年过半百,这般不吃不喝地忙碌大半日,想来也是筋疲力尽,上马时,一个没踩稳,险些跌下马来。

随从急忙扶住他,苦劝道:“杜大人,你已一天一夜没睡了,回家歇下罢。”

杜大人站稳,重新上马:“再到工事部去一趟。”

他又去工事部取了工程账本,将近子夜时,才打道回府。

朱九回客栈后,已是饿得头晕眼花,先匆匆吃了饭,这才唤来随从,询问探查情况。

随从禀道:“殿下,据查,杜靖泽任江宁城守二十余载,未有劣迹,爱民如子,颇受百姓尊敬爱戴。”

朱九沉吟不决,陷入苦思:江淮道盐矿案是杜靖泽亲自定案的,江左苏家也是杜靖泽亲自抄斩的,他手里的江宁城账册显示出江宁城的账有巨大亏空,而这个亏空跟大理寺档案上江左苏家的贪腐金额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在来之前,他已经非常肯定江淮道盐矿案有问题,他怀疑杜靖泽才是这个案子背后真正的大老虎之一,而江左苏家不过是大老虎们推出去的替死羔羊。

但今日所见所闻,不能不让他动摇。

难道杜靖泽消息灵通,知道他要来,故意演戏?

没道理呀,强闯军营当日,他便动身南下,就是为了赶在消息泄露前抵达江宁城,打杜靖泽一个措手不及,什么消息还能比他本人传得更快?

朱九忽想起数十年前的一桩贪腐大案,此案主角艺高人胆大,委实是个贪腐天才,别人贪腐都是悄悄地干,他倒好,拉着上下级一起干,以致于上下皆维护于他,朝廷派人调查他,他又想了一个法子,许下高利从百姓手里借钱,百姓指望收利息,明察暗访中竟也帮他说尽好话,从而数次躲过制裁,逍遥法外几十年才落网。①

难道杜靖泽也效法此人?

一念及此,朱九道:“查查他的借贷关系。”

越日,朱九继续暗中跟踪杜靖泽。

杜靖泽仍同前日一样,奔波各工地督查,晚间时候,随从呈来各乡收成预报。杜靖泽对着粮账一笔一笔核算过后,神情沉重,思量良久,又拨着算盘一番戥量计算,唤来随从,如是吩咐。

“列出江宁辖区拥地十亩以上地主乡绅名录,挨家挨户去收粮,每家按地收缴两成储粮。告诉他们,如有不从,我亲自上门去收。”

随从是他的亲信,闻言呆愣半晌,惨白了脸,颤声道:“杜大人,此举必将江宁城权贵全得罪了,你以后、以后……”

杜靖泽面不改色:“出了任何事我担着,速速去办,五日内办妥。”

随从劝道:“杜大人,唯有此事万望三思啊……”

“他们能怎么样我呢?”杜靖泽沉定地道,“要么告我害我,这顶乌纱不要也罢,要么寻一强人当街刺死我,不过一死而已,也就这样了。去办罢。”

杜靖泽行事果决,此后五日,全域收粮。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杜靖泽几要被淹死在口诛笔伐中,江宁各路豪强使尽各种手段阻挠,就差揭竿起义了。

可杜靖泽态度豪横、手段强硬,仍成功收到大量储粮。

这日傍晚,杜靖泽正核对粮账,朱九翻落墙头,缓步行至屋内站定。

这几日忙于收粮,杜靖泽的随从都被他打发出去了,仅有两人守大门,故他身旁无人照应。

杜靖泽见到一名陌生男子闯入屋内,也未露惊慌之色,只镇定地看了他片刻,见来人身姿挺拔、腰间佩剑,便知是练家子,遂问了句:“你是来刺杀本官的?”

朱九不予否认,冷然道句:“你还有什么遗言?”

杜靖泽低头看了眼粮账,镇静自若地道:“阁下可否再给我几个时辰?我手头还有些事没办妥,突然死了,城里一下子就乱套了。”

朱九见他浑不惧死,倒是出乎意料,凝神端量着他。

他的借贷关系没有问题,钱庄账户也没问题,那么问题在哪儿呢?

迂久,朱九亮出玉符。

杜靖泽见到象征着王族身份的白玉符,不禁一怔,待看清玉符上的名号,又是一怔,怔忡良晌,才回过神,急忙行至朱九身前,行叩拜大礼:“下官参见九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九反客为主,坐至书案后,拾起粮账来看,看了几眼,便知厉害。杜靖泽做账极其精细,精到一分一厘,细到一家一户,甚至只是透过一串串数字,他都能深切地感觉到,杜靖泽心里装着这座城,和这座城里的每一个百姓。

朱九再次动摇。

他决意开诚布公:“你可知本王为何而来?”

杜靖泽道:“请殿下明示。”

朱九拿出“江宁城账册”,放在书案上:“看看罢。”

杜靖泽躬身上前,待见那本账册,还未翻看,已是神色大变。朱九让他交代遗言时,他都未曾似这般震动。

杜靖泽倏然白了脸,喉头滚动,抚上账册时,手颤抖不已。

朱九等了良久,见他不语,便问:“江淮道盐矿案记得么?”

“记得。”杜靖泽放下手,终未去翻那本账册。

朱九直切要害:“从案犯江左苏家查出二百万两银赃款,苏家被处满门抄斩,而江宁城亏空却有两千万两银。本王很好奇,剩下的那一千八百万两银去了哪儿?进了谁的兜里?”

杜靖泽垂首不语。

朱九又道:“十三年前到九年前这四年,萧濯时任江宁城税官,这本账是他做的罢?”他看了眼粮账:“以你的做账能力,他在账中做了任何手脚,都瞒不过你罢?何况是如此惊天的差额?”

杜靖泽三缄其口。

朱九一拍桌子,施威道:“你和萧濯究竟干了什么?江左苏家区区一介清流名门,不过是说话声大些,并无实权,别说两千万两银、两百万两银,就是二十万两银,他家也未必有本事贪了去!你斩苏家满门,是不是他知晓了你和萧濯的勾当,所以你就捂了他的嘴?说!”

杜靖泽扑通跪了下来,却只道“殿下息怒”,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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