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在河边浣洗衣裳的妇人抓着一角落,把衣裳甩进河里,由着潺潺水流带走残留的皂角,“昨儿个你瞧见了吗?”
从早上爬起来开始,就得为今天的吃食的担忧,手上脚上没得个停留。于是隔三差五洗衣服的时候就成了村里各女人们寻求“嘴上”休闲的好日子。
明明都没有说全,正搓着衣服的妇人却能马上接上话,“能不瞧见?捆的严严实实的,一路出了村口去。就算没亲眼瞧见,这么大的阵仗,村里谁还能没听说过?”
周遭的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我是没瞧见的,但是我家男人瞧见的。”那人露出一个酣畅淋漓的笑“该!总算是有人教训这俩不要脸的瓜娃子了。”
村里的人苦二人久已,光是他们家,因为自家男人倒霉催的和那大柱身形差不多,衣服都被偷了两回。
想起自家的衣服,她心都疼的在滴血。
穷人家的日子,就是炒菜放盐那都是数着粒粒来的。一件儿衣服,补丁撂补丁,自家男人穿了自家娃儿还能穿,大娃穿了二娃还能穿。实在不行了,好点的布料还能拆下来,当另外一件衣服的补丁......
她洗个衣服都不敢搓重了,洗怕把衣服揉烂了。不洗衣服又害怕汗水把衣服沤烂了,晾衣服都要等到傍晚,怕日头毒辣把衣服晒脆咯。结果,这俩不要脸的,直接给她偷了。
整整两件,整整两件!
一家子一年到头都不见得置办得出两件衣裳。
连着丢了两次衣服后,气得她饭都吃不下。给家里不争气的男人甩了半个月的脸子,也没见得他放个屁出来。实在忍不住后,她端着碗站在村口,中气十足的连着骂了三天,吃点缓点,累着了就刨口饭接着骂。别说,整了这一出连饭都多吃了半碗。
不过别的却是不敢干了。
再怎么的,也是个女人。没法子和两个大汉硬碰硬。
没想到这次倒是阴沟里翻了船,被人给拿住了。
自昨天儿听见起,她就狠狠的出了心头积起的那口气。这两天那是脚轻手快,舒坦的不行。
“我倒是亲眼看见的。”另一人加入,左右望了望,才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道:“你们是没看见啊,这人啊,都只剩下那么一口气咯。”
顿时,凑近了听悄悄话的几人,吸气声四起。
有人忍不住咂舌,这得是多狠啊。没瞧见那白白净净,看着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天仙人儿似的苏家女婿竟是这样个狠角色,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自古,妻从夫。更何况一个女人哪儿做到这个地步。众人直接就把这事儿扣在了顾景身上。
苏辞那娇娇弱弱的模样?不可能!
她们这些干管农活手脚重的,都能一个打四个。
这外头回来的一家子干事儿居然这么下得去手,有不少人心头就不得劲儿了。怎么的,苏家也是唐家湾的“外乡人”了,自个儿村里,哪又曾出过这样的事?
一路上走过去,有人问,苏辞就笑着解释。说。家里丢了东西,抓着两个小偷,压着人是往官府送。这不就坏了唐家湾的名声吗?
有人这么想着,不自觉的就说了出来。石头砸进水里,涟漪一圈圈的扩散开了。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突然牵扯上了众人的利益,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是啊,唐家湾那么多年的好名声就这样在县太爷那里挂了不好的名儿,这算怎么一回事?还有十里八乡,远亲近邻的怎么看他们唐家湾?
最早出声附和的女人不乐意了,眉毛一挑,手里的洗衣棒往水里一砸,激起水花,人也跟着站起来。大家都蹲着洗衣服,她剽悍的身形一露头,压迫感瞬间就下来了。
“你这是啥话?”从她能在村口骂上三天的人就知道,性子绝对不是个平和的。
说这话的人吓了一跳,“干啥!”一抬眼看见是她,突然就矮了气势。对方的泼辣性子村子里的认偶读知道,自家男人都敢打,不是个好相与的。轻易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那人小声嘟囔了两句,不再多说。
唐榕可不惯着这些人。
大声的说道:“我不晓得什么名声不名声的。我就知道靠着这个名声穿不上衣,也吃不饱饭。自个辛辛苦苦刨出来的吃食进不了自个的嘴,反倒是进了狗肚子里。”
唐榕犀利的视线一一在众人身上滑过,“二婶子,你家菜地里是少了个五六斤的瓜吧?”
“迎春嫂子,我要是没记错,前两天是你在说,家里下蛋的老母鸡少了一只吧?”
“还有桃花妹子,你家得衣服怕是也丢了的吧?”
话糙理不糙,唐榕的一字一句可谓是砸在了众人的心尖尖儿上。被点到的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是啊,自己老老实实地里刨饭,结果解不了自己的饿。自己不敢做的事,别人做了,竟然还要顾及着那狗屁名声吗?
反正自己的衣服也洗完了,唐榕懒得和她们多说。自个儿收起衣服,回家去了。
小溪边,一时没了人说话。
“说的也没错。”一片寂静中,开头被称为“迎春嫂子”的人说道。
她生自家二宝的时候,家里没有吃的下不出奶,还是她娘咬咬牙把娘家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拎了过来。每天眼巴巴的望着那鸡屁.股,就等着那每天一个“金疙瘩”补身体。自家大娃都馋得流口水了,都没舍得给。她得吃啊,她不吃,她的二宝就没得吃。
每天含着泪吞下那救命的鸡蛋,结果就是那一天。出门的时候忘了锁门,藏在柴房里的鸡溜达到了院子。就这一次,就被唐二娃这做惯了偷鸡摸狗的狗皮贼看见了。
回家后的迎春只觉得天昏地暗,日子看不见盼头,竟然直接晕了过去。可穷人家的人,哪里禁得起生病?躺一天就要饿一天肚子。没有奶.水,他每天只能熬点米汤给二宝喝。
一丁点儿大的孩子,只有个脑袋是大的,四肢瘦的跟烧火棍似的,就连哭都跟小猫儿叫,一点力气都没有。每天只有抱着孩子跟着孩子一起哭。
但明明,不用这样的。
众人的目光移到了正清洗衣服的迎春身上,心里都多了几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