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再穷,也不敢穷了山神老爷,要啥给啥,甚至不惜让青壮年排了班次,攀高岩、入深涧,拼了性命也要完成山神的交代。 有跌断腿摔死人的,只当自家命不好,哪敢抱怨山神? 肖氏山神威严日甚。 特别是遇上点旱灾时,他卷了点山间深涧里的水上天,下了点小雨,谎说是他不远万里打东海借来的甘霖,乡民深信不疑,个个磕头谢天,家家顶礼膜拜。 民众供奉愈加虔诚,肖山胃口愈加贪婪,轻而易举地得了许多好处。 他胆子便愈发的粗了起来。 加上所见所遇大都是些弱小凡人,没见识过外头的厉害角色,他觉得自己本就该说一不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简直真的将自己当做神仙了。 又一日,无意掘发出一朽棺,得到邪门功法,见其所载神效,远甚于打坐苦练,所费不过些愚民贱命而已,不由贪心大起。 从此,打劫也干,哄骗也干,诛心欺世之事不在话下。 遂有了肖山择张江为徒,利用张江收罗女子生魂之事。 受用了张江的孝敬之后,果然有大大的好处。可是,某日突然天降雷劫,神雷毫不留情,道道电光破空劈来,直欲置人于死地。 天威煌煌,生死一线,足够吓破胆儿,好不容易逃出一条小命,肖山惊惧之下,再不敢露面,遂觅地潜修。 他修为日进,亦日益惜命,悟得自己兽类得道,又做了些恶事,躲过了这场雷劫,只怕将来还有更大的劫数。 雷劫之下定要灰飞烟灭,连魂魄转生都不得。 一想想那种下场,就要浑身发抖。 肖山是绝无视死如归的气性和接受因果的坦然,他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脱胎换骨的痛苦熬过去了,几百年里苦修不易,比寻常人更加宝贝自己得来不易的修炼成果。 窥得了一线天机后,愈发向往未知的神奇天道。尝到了甜,哪里还肯吃苦?别说是形神俱灭,哪怕倒退回去做个在山林里肆意奔跑的无知山魈,他也绝不愿意。 一番冥思苦想、长吁短叹后,肖山决意要为自己打算长远,便意欲与旧事做个切割,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于是,山神庙便没了神迹,山神传说渐渐淡在了往事的尘埃里。 肖山希望啊,最好是几代人之后,这个地方将山神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不知为何当初的一具女尸变成了旱魃。这也就罢了,肖山也没想为民除害,别来惹他就行,他还一度想将旱魃收为手下,替他做些他如今不能沾惹的事。 可没想到,旱魃引起的旱灾太过长久,赤地千里,民生凋敝,引得道门有人来追查旱魃之祸。 打探到这个消息后,他又是害怕又是担心,索性愈加闭门不出,若不是怕多做多错,他还想干脆将张江灭口了事。….没想到,他放过了张江,张江却放不过他这个师父,为避祸甩锅,竟然找上门来…… 大致情形明了,幼蕖抬起掌心,没好气地甩甩手,这厮果然罪孽深重! “这种货色,就别带来带去了,累赘不说,还脏了手!”萧云轫嫌弃地踢了踢地上烂泥一样的肖山。 “行,这个你处置。那个,”幼蕖看看另一边的张江,“交给我!” 比起作恶的老山魈,幼蕖更痛恨那人面兽心的张江。 萧云轫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心道,这位李师妹看起来淡淡的,却也是个性情中人。 张江满脸满眼都是哀求之色,可惜不得开口,纵然有心巧言开脱,也没法发挥舌灿莲花的本事。 突然一阵恶臭传来,张江身下黄黄白白地湿了一片。 “你这厮……” 幼蕖气结,张江竟然是这样的脓包人物。 可叹她满腔热情壮志,大好任务,却要来收拾这样的畜生! 自己的青梗剑可不能给这样的脓包给污了! 目光一瞥,看到了掉落在旁的龙首木,她凌空一抓,龙首木腾空而起,“呼呼”旋转着往张江飞去。 张江眼前一黑,那是给吓的;再又是丹田剧痛,这才是龙首木刺入。 一丝丝灵气随着龙首木破开的创口溢出,张江四肢百骸都如被绞碎,偏偏神智清醒无比,不知额头为何始终清凉一片,怎么也不能昏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肌肤起了一道道的皱褶。 饱满的肌体渐渐陷落下去,萎缩、衰败,满头乌发根根变白,掉落、飘零。 骨骼在变酥,头顶在变秃,眼神逐渐浑浊,生命力一丝一丝地在抽离。 张江虽是个男子,却极爱惜自己容颜,当初答应肖山做那昧了良心之事,一个重要的缘由便是为了能长生驻颜。 亲眼看到自己变成了鸡皮老人,这比丹田处的剧痛还令他骇惧心碎。 龙首木扎入之处的灵光渐渐熄灭,张江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皮肉松松垮垮地挂在一把老骨头上,衰朽不堪。 幼蕖摊开手掌,掌上躺着一枚木刺,那是她自山神庙里申红云的棺材上掰下来的。 趁着这厮还剩一口气—— 她曲指轻弹,木刺“咻”一下飞去,径直扎入张江的胸口,瞬间,一朵鲜红的血花绽开。 张江心脏陡然剧痛无比,身形一阵抽搐,两手徒劳地空抓了两下,便垂下不动,已然毙命。 一道微弱得几乎不可见的灰影悄悄飞起,如烟一般正要散入虚空不见,幼蕖眉毛都没动一根,一扬手,空心霹雳劈下,将那道意欲逃脱的魂灵劈得灰飞烟灭。 张江这厮,从此不复存在于天地之间,一丝一毫都没啦! 幼蕖略略解气,回头看肖山时,萧云轫也正收手,一团烈火之中,老山魈已经被烧成了一团焦炭,只眉心处一枚白亮亮的圆珠犹在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