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城中。
后半夜的雨势渐小,但厚重的云层依旧吞没了大部分光线,勉强适应黑暗后才能略微辨认出四周物体的轮廓。
你半倚在树上,和你一组的同伴蹲在旁边的树上,呼吸平稳近无,险些让你以为他已经离开。
但你知道他还在,而且视线几乎没有从你身上移开过。
那种满含审视与疏离的目光与之前那人并无区别,但你早已习惯,只是握着手中的刀,计算着与之前离开的同伴间的时间间隔。
天地间只剩雨落下的沙沙声响。
“百冬,”出乎意料的,同伴竟然开口了,“你居然真的来了。”
你回应道:“什么意思?”
同伴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意味不明:“真不知道你这种……是怎么想的。”
这话真是耳熟得有些过分。
你侧头看他一眼,任务后的闲聊并不算是常态,绝大多数时候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你们都是沉默着分道扬镳。
“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回复道,顺便从记忆中翻出了他的名字,“也不是由你决定……百玄。”
同伴忽然沉默,半晌,他扬手扔下一个东西。
“大人交代的,如果你今晚真的过来,就把这个交给你。”
听到这句话,你拔刀的动作顿住,翻转刀鞘把快落到地上的物体挑起,伸手接住。
是个摸着像是储藏密件的竹筒,外面裹了一层防水的皮革——和你怀里揣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大人还交代了什么?”你低声问。
“没了,”他回复道,没再说多余的话,“走吧,时间到了。”
……
门口有人。
从窗户翻进房间的瞬间,你就察觉到了这一点。
蓑衣和斗笠早在进城的时候就处理掉了,你手上只拿着那把毫无特色的、制式普通的长刀。
你注视着门口,那里没有被走廊上的灯笼投映出任何人影,但混在雨声中的呼吸于你而言却那样清晰。
长刀被你随手扔到一边,刀鞘与地板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响,锋刃在震动中脱出一小节,金属滑动的声音有些刺耳。
门外的呼吸声短暂地停滞了,半晌没有动静。
为什么不进来呢,兄长?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你想,心底甚至有些期待起来。
在你生病的那段日子里,兄长或父亲有无数次像这样站在门外,到后来,你已经能分辨出站在门口的是谁。
但是他们无声离去的次数比推门进来的次数多得更多,自然也不知道你有多少次听着离去的脚步,将视线从门口移开,再用被子蒙上头。
或许是觉得你没有发现,又或许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沉默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与脚步声这一次也渐渐远去了。
你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换下湿透的衣服,用毛巾将头发细细擦干。
点燃桌上的灯盏后,房间内亮了许多,你打开窗边地板下的暗格,把长刀放了进去,而后拨动机关,将暗格合拢。
你看着那处只有些许磨损痕迹的地板,神情有些恍惚。
橘家不是什么忍者世家,按理说怎么也不会有那么多暗格——事实也本应如此。
不过你兄长从小就喜欢钻研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乐于实践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像这种“可以用来玩寻物游戏的秘密盒子”,曾一度遍布宅邸。
那似乎也才是不久前的事。兄长带着你半夜溜出房门,他拿着工具在家里各种地方敲敲打打,而你则负责照明和警戒,在巡视的家仆出现前吹灭蜡烛提醒,然后你们两人就会躲到隐蔽的角落,等巡视结束后偷偷回到各自的房间。
这其中的乐趣不仅在于与大人玩捉迷藏、又或者制作精巧的机关,还在于能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旁人遗落的物品。
装满了摩拉的朽烂钱袋、皮筋断裂的木制弹弓、夹在缝隙中的黯淡银饰……应有尽有,熟悉的宅邸忽然化作了巨大的藏宝地,足以让两个孩子进行一场场有趣的冒险。
不过改造游戏倒是很快就终被迫结了——因为宅邸内莫名其妙传出了不少闹鬼传闻。而兄长在溜出门时被加强了巡逻力度的家仆逮住,没能及时藏好的工具和材料掉了满地。
除了给检修房子的师傅指出他到底动了哪些地方,让他自己拆了大部分的机关和暗格外,兄长还被罚在书房抄书反省三个晚上,但非常讲义气的没把你供出来。
那三天里,你负责每天晚饭后偷偷藏一些点心,在早上父亲起床前先从窗户里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兄长叫醒,再把点心递给他,免得他面对检查时显得萎靡困顿,让父亲更加生气。
兄长是什么时候将他的工具放进了柜子的呢?
你看了一眼垂挂在窗沿上的风铃,大概和你把贝壳全都收起来是同一个时期吧?
书桌上的烛火被灯罩拢住,稳定地提供着光亮,你拿出百玄扔给你的竹筒,轻轻晃动几下。
“咔啦——”
是硬物刮着竹筒内壁滑落的声响,伴随着细细的摩擦声,应该还有纸张一类的东西。
“啪嗒。”
先掉下来的折叠的纸张,而后是一枚水蓝色的晶体。
被靁鼓与交错刀剑构成的暗金色外壳包裹的水蓝色晶体,其中隐隐流转着海浪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