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营帐时,已是亥时。
元时禾没有想到都这个点了,九皇子竟站在外面。
红衣少年抱臂盯着她,眼神在黑夜如炬,仿佛在告诉她,他全都听到了。
元时禾也不知说什么,低着头微微示意,便径直往前走。
少年没有迟疑,立刻追了过来,“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元时禾任由风吹拂,消融心底的烦躁,语气便不太好,“九皇子若相信,它便是真的,若是不信,那它自然是假的。”
“可是老师说,他会——”
九皇子挡住她的前路,待看清她的脸庞时,质问的话语在嘴边转了一圈,眼神忽而变得有些心疼,“桑桑你哭了?”
他说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温热且不断的液体时,微微颤抖了一下,“你还喜欢他?”
“我哭了吗?”
元时禾愣了愣,感受到少年细腻的指腹,忙撇过脸去,挽了个笑容,“我说是进了风沙,也不知九皇子信是不信。”
她只是随意应付地说着,而后侧过脸,两只手一起揉搓脸,极为粗暴地将眼泪抹掉。其实不管他信或不信,她更在意的是,自己为何会如此?
九皇子借着月光与火光,默然地看着她的动作,他向她伸出去的手,分明咫尺之间便可触碰,却又像是隔了两个时空这般远。
“原来,你们早已结成夫妻。”他清亮的少年音中,遗憾一览无余。
元时禾转过身看他,故作轻松地继续往前走,“是啊,说起来,你也算是你前师母。”
“前师母——真难听。”
九皇子冷脸下了定论,迈步追上前去,自我开解般说道:“既然你们的事,是‘过去’发生的,那便还不算。人活在当下,我可是听说,父皇已经解除了你与先生的婚约,还是桑桑亲口提的,这说明你并不喜欢先生,刚刚哭是因为提及往事,你觉得有些伤感是吗?”
元时禾仔细想了想,没有什么值得辩白的,便点头道:“九皇子说得对,我只是情绪有些低落,没什么大不了,过几日便好了。”
九皇子脸色瞬间高兴起来,下一瞬,想到什么事情,又染上几丝凝重。
“我听先生的语气,似乎待桑桑是真心的,”他试探着说道:“虽然你们没有说太多,但前世于你们而言,似乎是一场遗憾。若是先生今生好好待你,桑桑你会原谅他,会……重新考虑先生吗?”
元时禾指着天上的星子,忽而问道:“九皇子知道,这是什么星星吗?”
九皇子愣了一下,而后辨认道:“初秋微弱,靠近北天极,是七星中天璇……与天枢连线,北极星?”
元时禾在他辨认前便垂下手,“也无所谓是什么星了,我想说的是,我曾经试图去摘它,但却为此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可星辰本就该高悬明月之上,我非要将它摘入手中,也实属固执,所以咎由自取是我自己的缘故,不该怪它无动于衷。”
她说着心里逐渐澄明,有些影影倬倬困扰她的事,似乎都在趋于平静。
九皇子侧目望过来,似乎看见仇恨与怨怼,正从她脸上抽离。
他好奇道:“桑桑,不怪晏先生了?”
元时禾对着漫天繁星,露出今日第一个肺腑之笑,“嗯,不怨了,怨恨也是要力气的,与其将精力花在怨恨上,不如珍惜时间,好好去对待爱的人。”
她说完后久久不得回应,便低头看去,却见九皇子脸色阴沉,与往日清朗的少年截然不同。
他好似对她这番话有些意见,唇角泛出森然冷意,“恨不会凭白生出,既然有些人手段肮脏,便不怪人报复,无论经过多少时间,那些卑鄙无耻之辈,终将付出代价。”
元时禾听得心底一怵,“九皇子?”
九皇子听到她的声音,浑身一震,几乎在顷刻间,换了副单纯无辜的面容。
仿佛适才的话,并非出自他口,他笑着说道:“桑桑放心,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等我当上皇帝……”
元时禾连忙打断他,“九皇子!”
她说着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了去。
“这里没人,”
九皇子见她如此紧张,忍不住笑道:“我都听到了,既然我会登上大典,那我如今所受一切,都有了希望。我本还在想,我还要低调行事多久,才能不看人脸色,现下我便如同看了历史传记,是不是只要我加快步伐,便可早日登——”
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时,元时禾吓得登时捂住了他嘴,“闭嘴!”
她紧张兮兮地张望,害怕到冷声警告他,“你小子不要命了?别以为你听到了那些话,便得到了什么天助。一切事情都是不可预料的,拜托你别这么天真,也别同旁人胡说八道!”
九皇子惊诧地垂眸,那只小手就这么压在唇上,连细腻的肌肤都能感知。
少年笑意渐生,在她手中低声说道:“好,我知道啦,往后绝不会同旁人提及,也不会让桑桑担心。”
元时禾察觉到这个动作有些不妥,尤其是九皇子的神色,某一瞬间,竟让她想到了晏既明。
她尴尬地抽回手,心想九皇子比她小四岁,何况她心理年龄并非十九岁的女子,九皇子于她而言,同元岁丰一样,就是个小弟弟,她怎能将他与感情之事联系起来。
“九皇子知道便好,你身处在这个位置,其余的话也不必我多说,”
元时禾本想同他告别,无意间却发现了一丝异样,快速将少年的手腕抓起,“这……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这是谁弄的?”
九皇子手腕处,有许多淤青于红痕,有些伤口过深,隐有血丝盘桓于其间,而伤口延伸至内,挽了半截的袖子竟没有尽头。
少年匆忙将手背在身后,“无碍的,桑桑不用担心。”
“怎么会没事?”
元时禾反驳,这伤口新旧不一,恐遍布他全身。
她难以理解,“你是堂堂皇子,哪个大胆包天的,竟敢对你动手,可是你宫中不要命的阉人欺负你?”
九皇子一脸司空见惯的神情,“不是,桑桑不用猜了。倒是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