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微觉诧异,转瞬笑道:“我说得如何,到底是何娘子有能耐,能把他引到这来,在佛祖菩萨面前磕个头上柱香,恭敬的供奉上一回,比什么都强,日后要带他多来。”
“母亲的话有理”,陆戈携了少音见礼,“何娘子日后要带我多来。”
何少音莫名其妙揽了个活儿,还得好好接着。
“夫人勤勉,我们也不敢怠慢,神佛的事是大事,能在佛前拜上一回就是造化。”
她不是信神拜佛的人,如今逼到眼前,不得不说些冠冕的话,心虚之下瞄了眼陆戈。
这话说到了陆夫人的心缝里,陆夫人笑得开怀,转头拉起陈映姝的手。
“陈娘子也是礼佛之人,方才在殿里帮着挂了福袋,这两年也是她陪我礼佛。”
陈映姝突闻褒奖,不敢生受,“随夫人出入是福气,何娘子绣艺出众,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少音不止绣艺出众”,陆戈霍然递过经文,“还抄了佛经,特意送来佛前供奉,这份心意最为难得。”
陆夫人接过佛经一瞧,满意点头:“何娘子有心了。”
陈映姝脸色变了几变,她向来在礼佛上亲历亲为,只是近来忙着绣中秋图,不得空去做这些,今日只在佛前施了灯油钱。得知福袋一事本就心有不甘,如今见着佛经,心中愈加不平,她终究少了份心意。
陆戈送陆夫人下山,临走叮嘱何少音在正殿等他。
何少音在殿前的台阶上踱步,一百零八道台阶,她独自走了两趟。
没等到陆戈,远远地瞧见窦准在一僧人的引领下出了寺门。
那僧人,正是应允替她供奉佛经的那位。
“施主还有物件要供奉吗?”
那僧人一身灰色长衫,手持佛珠,突然停步看向身后女子。
何少音急停站定,“并无物件,我在寺中等候友人,师父请便。”
那僧人施礼走远,不多时,又领了一群小沙弥去石头上晒经书。
偶有经书被风吹翻在地,僧众纷纷俯身捡拾,何少音跟着上前帮忙,仔细拂去书页上的尘土,摊在石上晾晒。
僧人一早注意到了她,原以为她一时兴起,收拾完也该撤手离去,没料到她从头到尾看顾着经书,颇有沉稳自持之象。
那僧人略微沉思,上前示意她,“施主且跟我来。”
何少音揣着疑惑,跟他走到廊庑下,“师父唤我来此,所为何事?”
“这话该问施主才是,方才施主跟在贫僧身后许久,究竟是为何故。”僧人飘然无拘,很有轶闻中的得道风姿,“此处甚少有人来往,但讲无妨。”
原来是为这事。
见僧人说话爽直,何少音也不吞吐隐瞒,“我瞧见师父送一位故人出了寺门,我与那人有些许不好化解的过节,好奇他为何会来佛寺?”
“来此都是有缘人,众人向佛,佛渡众生,善恶是非,自有公论,入我寺中,不言红尘,施主既进了佛寺,何必执着于和旁人的红尘纠葛。”
何少音放不下心中疑惑,踱步上前。
“佛门虽是清静之地,但散不尽人间嫉恶。窦将军进了佛寺立地成佛,出了佛寺,便抛弃妻子行不仁不义之举,我本是红尘中人,做不到宽宏慈悲,但晓得善恶因果,该有分辨。”
僧人捻过一轮佛珠,双目微睁,“阿弥陀佛,窦将军在红尘中为人如何,贫僧不知,但在佛门中,堪称典范。出入佛寺多年,风霜无阻雨雪兼程,在佛前终年供奉一盏长明灯,进香添油亲历亲为,这番功德僧众都看在眼里,岂会偏颇。”
她没有被僧人的话说动半分心肠,窦准不睦妻子,殴打官吏,心中毫无悲悯,不知敬的是什么菩萨!
她踌躇问道:“师父可知那长明灯供奉的是何人?”
僧人摇头,“那是先住持在时的事了,贫僧不知。”
贸然去问他人供奉于寺规不合,何少音懂得分寸,再问既无结果,也失了妥当,当下施了一礼拜别。
“施主且留步。”
僧人从背后叫住她,手中噼啪捻起佛珠。
“适才看了娘子面相,颇有夫婿显贵之兆,密云不雨,好事多磨,于空亡处另有天地。”
僧人口中念佛,翩然行去。
何少音听了遭哑谜,不解其意,跟在他身后问道:“师父怎地突然对我说这些?”
“我唤你过来,本就是与你说这些。善心既起,善意必回,这便是捡起佛经的福报。”
僧人早已走远,何少音仍在廊庑下立着,思量那话的关窍,等她回过神,哪里还能看见半个人影。
此处偏僻少行,松树林立,她本想追上僧人问个明白,却东拐西绕迷了路,秋风打在身上,寒噤噤的有些害怕。
算算时辰,陆戈也该回来了,可他这一去似乎去了很久。
何少音想起坐在陆家马车里的陈映姝,莫名生出一股邪火。
这么久了,她和陆戈从未拌过嘴红过脸,两家人也没有阻挠半分,僧人为何要说密云不雨,好事多磨。
这密云因何而起,又为何陷入空亡,她琢磨不透。
这当头,想到还有一个陈映姝,心里愈加烦闷。
越烦闷,越走不出去。
她失了耐性,在廊庑和几处贯通的院子中来回乱绕。
“少音!”
远处传来陆戈的声音,她循着话音匆忙转身。
陆戈正站在两道月门之外,目色焦急,飞奔而来。
想来他是真急了,鬓发沾湿,口中微喘,站定后不说话,直直用目光迫着她,等她给个说法。
她嗅出了兴师问罪的味道,暗想僧人说得真准,密云在哪儿,不正堆在陆戈的脸上。
她僵持着不肯开口,两个人默立片刻,陆戈伸手把她拉近身前,和缓问她。
“佛经供奉好了?”
她漫不经心的“嗯”了声,低头玩着腰间系的组玉佩。
陆戈执起她的手,快步出了寺门,待解下马绳,才回身叮嘱:“日后不可乱跑,跑丢了,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