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阿爷在这儿,令月不怕哦。”李治紧紧抱住女儿,小小软软的一团,仿佛一松手就会化了。
都说天家无情,皇室荒唐,可李治待她,如珠似宝,仿佛天下间所有寻常爷娘,似乎半点不掺假。
令月前生八九岁的时候都没叫过爹妈,两世加一块活了九十八年,倒是体验了一把为人掌中宝心头肉的滋味。
“媚娘,某带令月回家,这里就交给你了。”李治一手抱着哭的不停打嗝的小女儿,一下一下得拍着她的背。
那娇娇软软的身子靠在怀里,就像失而复得的珍宝熨帖进心里,连风疾似乎都能不药而愈。
可素来慈和的眉眼在离开小女儿身上的瞬间染上杀意,尤其是看到角落里那汩汩流血的俊美男人,更是多了几分咬牙:“斩草要除根。”
圣人素来以仁慈宽厚著称,可就算是圣人,在自己的女儿受到威胁的时候,一样会发怒!
这是他的天下,若是让他刺眼,那就让其消失!
“臣……明白!”
圣驾远去,武珝那一双上挑的凤眼愈发像一双利剑,喷出的,皆是比陌刀更凌厉的杀气!
哪怕这是她曾经万千宠爱尤甚亲子的内侄武敏之!
从大兴宫到感业寺再到如今的大明宫,从当年生无所依的武家二娘到如今的大唐皇后,她所依靠的,从来不是宽和仁慈!
“传索元礼、来俊臣!”
……
“阿爷,这里好可怕。”令月抽噎着把脸埋在李治脖子里。
李治对她拳拳爱女之心,她却无法纯粹以报,依旧满心利用,心中有愧,演技打折,不敢直面。
但愧完了,事还是要做的。
“都是坏人,他们要对儿做很可怕的事,那个小娘子保护儿,阿爷,儿好怕。”令月抽抽搭搭得说得颠三倒四,但李治居然听懂了。
“那个小娘子呢?带来看看。”李治命人领来麦子,“你看,她没事。”
麦子愣头愣脑得一脸憨稚,抬起头直勾勾得看着令月和李治,托着染血的胳膊,看着李治抱着令月的手,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浓浓羡慕。
李治察觉到女儿在看这小娘子,顺势转移女儿注意力:“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麦子。”
“阿爷,儿想要她留下,可允否?”令月眨着眼问李治。
“可。”李治揉了揉令月的额发,满脸宠溺。
“多谢阿爷。”令月用力抱住李治的脖子,回头跟麦子得意道,“这是我的阿爷,你羡不来。”
“奴不敢,奴只是想奴的阿爷,也是这般好。”麦子说道。
“才不是!我的阿爷是最好的,全天下没有比我的阿爷更好的阿爷!”令月小脸都涨得红起来,看的李治都笑出来。
又问麦子:“那你阿爷呢?”
“被他们打死了,阿娘,长兄,都死了。他们要阿爷的皮毡子,阿爷不给,他们就把阿爷打死,把奴卖进教坊了。”麦子愣愣得睁大眼,似乎不知自己说什么,眼里却落下泪来。
李治原本不喜麦子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却不妨令月一下子收紧手臂埋首在他怀里:“那你没有阿爷了。”
他的四娘也差点见不到她的阿爷了。
李治心软得似一汪水,面上也沉成一潭深水:“你不是教坊籍?”
“奴原是商籍,河西人氏。”麦子道。
李治的脸色一沉,逼良为娼已是重罪!
“是谁害了你家?”
“奴不识得,只是那些人来害我家那天都穿着官服。”
令月顿时抽噎着哭起来:“刚那些坏人,也穿着官服!”
李治正不知如何哄劝,令月又说道:“阿爷,这里穿官服的人好多,这里也是官府吗?表兄说这里是教坊,也是阿爷治下的官府吗?”
李治更加无言以对。
“阿爷不是说,官府是为天子牧九州之所,天下官府皆是阿爷耳目,皆为阿爷办事行走?阿爷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官府?要做这么坏的事?”令月失望的眼神让李治像被捅了一刀!
他不能让自己在女儿眼中是这么个形象!
“来人,传令,取缔教坊司!一干人等,开革出朝,永不录用!”
“喏!”
舆车外轰然唱诺,直如山呼海啸,余音绕梁。
令月心头狂跳,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她辛苦筹谋,不惜以身犯险,不就是为了求得李治这一句盛怒之下的戏言吗?
原来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这么容易!
“令月你看,以后不会有这个官府喽,阿爷以前不知道,以后不会让他们再做坏事了好不好?”
“那他们以前做的那些坏事怎么办呢?”令月定神,酝酿了两眼泪水,“哇”得一声放声大哭,“令月知道他们做的就是不好的差事,没有了这个官府还会有别的官府接着做这些事,阿爷骗人!”
李治被令月哭的头大,教坊司管的是什么差事?
无非官妓乐舞,一群玩意儿罢了。
玩意儿不能取乐还惹出这么多祸端,该杀!
“阿爷不骗你,那就连他们的差事一起除去,好不好?”
令月眼含两泡泪,亮晶晶的眼神如仰望星辰:“阿爷不骗人?”
“君无戏言,阿爷从不骗令月。阿爷这就撤了教坊籍,散了官军妓,以后再没有这回事了,好不好?”
“令月就知道,阿爷最疼令月了。”令月把脸贴上去,蹭蹭。
李治被哄得高兴,又加了一句:“麦子家的事,朕会着人细查。”
“谢圣人!”
“令月的阿爷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爷!”
令月控制不住脸上的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大唐,和日后世世代代,再无官娼!
……
“老奴替女儿,替教坊司过去,如今,还有将来众多女子叩谢殿下!”
肤光致致却半头花白的张梧叩在地上老泪纵横,令月急忙伸手搀